“可恶，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方云华，我定要你……”良久的沉默过后，未明重重一拳砸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先入为主，被固有认知蒙蔽，只凭主观臆测行事，中原武林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里，尽是这种愚昧的家伙。”紧那罗狠狠啐了一口，凌香儿也是一脸惆怅：“唉，小人得势，善人蒙冤，二十年前就是如此……想不到，历史又再度重演……”“不行……我得回去，师兄一定会相信我……不能让他们造谣生事，否则师父他老人家的身子……”“不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紧那罗立时阻止了未明，“且不说今日的情形你百口莫辩，就算谷月轩和你的师父愿意相信你，那你认为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会如此做么？绝无可能！因为那个方云华是武当高徒，是他们名门正派的人物，而你呢？你在武当山上相助迦楼罗与叛徒古实，你的二师兄更是直接投靠了天龙教！逍遥谷出了一个荆棘，自然能再有一个东方未明，他们先入为主，决计不会信你！”

    “说得不错。”凌香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二人行走江湖多年，将正派的迂腐糊涂看得一清二楚，“公子，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你的师父师兄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谅旁人也不敢刁难。可是你若回去，出于情义，他们不愿抓你；但若为你提供庇护，就等于与全武林为敌。所以，眼下回去只会将公子的师父、师兄逼入万劫不复之境！何况天底下知道那姓方的奸贼行径之人，唯有公子而已，公子若遭遇不测，便再无人能揭穿他的阴谋，到时又将造成怎样的恶果？”凌香儿的分析有理有据，冷静思考后未明不由汗流浃背，自己一时情急竟险些令师父师兄进退两难。

    “在正派眼中，我们乃魔教中人，帮助公子发声恐怕是越描越黑，所以东方公子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想来只有自救一途。”“自证清白么……想不到我竟与古兄陷入一样的境地，当真是造化弄人，眼下我该如何做呢……”此前未明总能料敌机先，胸有成竹，这种迷茫与无助的感觉，当真是久违了。“公子过去不计门户之别，多次出手相助，如今公子落难，香儿决计不能袖手旁观。不如公子与我们一同行动，彼此也有个照应，香儿自忖在江湖上有些人脉，相信能为公子洗冤提供一些帮助。还有……”凌香儿忽然话音一顿，沉吟不语，似是犹豫不决。“东方公子的帮助对于我们是必要的。若是说不出口的话便由我来吧。”乾达婆的顾虑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紧那罗来到未明跟前，作揖行礼，“公子曾言，愿助我们一臂之力，救出天王。当时我们不忍见你大好前程毁于一旦，甚至成为武林罪人，故而没有答应。不料你却遭奸人陷害，身陷囹圄，或许真是天意。”

    “天王么……莫非你二人前往少林，便是为了救出天王？可是上次在忘忧谷中，你们不是说天王已落入天意城之手？对了！方云华透露天王此刻正在华山，不如我们……”事已至此，懊悔无用，未明强打精神，思路顿时清晰了不少。“华山的话，是我们放出的假消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混淆视听。天王虽然不在少林，不过有一件极为重要的物事还落在少林手中。我们此行本打算拿回此物，不过却被姓方的抢先一步，交到了玄冥子手中。那件物事不知公子听过没有，就是圣堂之钥。二十多年前，我们听说圣堂即将现世，江湖谣传，那是小虾米前辈最终现迹之处，里面藏有小虾米前辈留下的武功与宝藏，得之者将无敌于天下。而能打开圣堂大门的，就是这圣堂之钥。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整个江湖，几乎人人都想着能一窥圣堂之秘。”

    凌香儿叹了口气，补充道：“当时圣堂之钥由霹雳堂前帮主舞秋风掌管，此人武功极高，而且霹雳堂火器技术也远非如今能比，故而倒也无人敢去强夺。然而龙王得知消息后，不顾教主反对，暗地派遣夜叉护法到霹雳堂卧底。夜叉护法取得了舞秋风的信任，伺机对霹雳堂发动突袭，以大火焚烧霹雳堂并杀死了舞秋风，夺得了圣堂之钥。”“什么……无双……额，夜叉护法她居然……”“此事夜叉护法一直避而不谈，行动又十分隐秘，故而我们也只了解了大概，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凌香儿飞快地扫了未明一眼，脸上多了几分困惑而古怪的情绪，但她最终只是清了清嗓子，没有多问。

    “虽然得到了圣堂之钥，教主却仍犹豫不决，若是只凭武力便能胜过人心，以他的手段又何必如此费事？所以小虾米前辈的宝藏与武功秘籍对教主而言毫无意义，反倒会引来觊觎，徒增祸患。但，据说在圣堂深处藏有一扇玄虚之门，穿过那道门后，便能到达我们梦寐以求的桃源乡。那儿没有战争，没有剥削，人人丰衣足食，自由自在，这样的世界，是我们的最终愿景。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天王也希望能亲眼见证那番景象。经过多次讨论表决后，我们最终决定前去圣堂一探。”圣堂之钥未明自然知道，他是世间为数不多知晓圣堂真正秘密的人，那扇门确实能通往一个充满奇迹的所在……不过或许与天王所想有所不同。然而无论如何，天王的志向的确高远伟大，或许这便是自己父母追随他的原因吧。

    “但是，本教进入圣堂的决定，却走漏了风声。”凌香儿目光忽然黯淡，小手也不由攥紧，“行动当天，我们在圣堂中遭到了名门正派的伏击，此行吉凶未卜，所以教主只带了部分护法同行，双拳难敌四手……乱战中我们虽得以逃脱，教主却落入他们手中。万幸的是，教主之前作了安排，将圣堂之钥一分为二，身上只存有半块，这才保全性命。至于另一半钥匙，直到后来我们才得知被教主托付给了一位故人……今日他们所盗取的，便是教主被擒时身上搜出的半块。现在教主被天意城劫走，想要救出他，光凭我们二人……虽然强人所难，公子，能否请你……”“我之前便已说过愿意助两位一臂之力，二位总该不会认为未明在说笑吧。不过听二位的意思，似乎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不瞒公子，教主此刻就在洛阳。”“什、什么？！难道天意城的根据地……”未明大吃一惊，仔细想想也不稀奇，他几乎已经确认了天意城主的身份，那么……

    “洛阳城的地下，便是天意城的大本营。”随着一个平静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风吹雪身着男装，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一瞬间未明只觉天旋地转，今日他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可风吹雪的出现仍然再度超出他的意料。“雪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可别小看杀手的追踪本领。”但见盈盈浅笑，风吹雪已来到未明跟前，轻声说道，“少林发生的事我全知道了，现在你一定很不好受吧……未明，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雪妹……”未明张开双臂大步上前，两人紧紧相拥在了一起。紧那罗和乾达婆含笑相望，十分默契地没有打破这份旖旎。风吹雪的身法固然不差，但若非未明乱了心神，加之先入为主完全没料想到风吹雪会跟随而来，又如何能瞒得过他？而两人师出百花楼，耳力卓绝，况且螳螂捕蝉，早在少林寺中便发现了风吹雪的踪迹，这也是他们现身时机与未明记忆出现偏差的原因。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希望能得到未明的帮助，从而顺藤摸瓜获取风吹雪的情报。“天意城的老巢，是一座机关重重的地宫，依照九宫八卦易象布阵，稍出差错，便有性命之虞。就算躲过机关，也将被困死阵中，永不见天日。除非城主派遣专人迎接，外人想要进入可谓难如登天。不过爹爹曾告诉过我，在设计地宫时曾留有一个应急措施，只要集齐狂、浪、毒身上的三把钥匙，便可直接进入密道，避过外围的迷宫。”分开后风吹雪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而听她说完，未明不由沉吟：“天意城经营多年，老巢防守严密倒也在意料之中，如此硬闯未免不智。三把钥匙，在那三个刺客手上么……恐怕不甚容易啊。”“爹爹和他们三人过去并称为天意四杀手，爹爹死后由我补了空位，所以我对他们三人了解颇多，包括他们的弱点……放心吧未明，我会帮助你进入天意城的地道，找出天王。”

    “师侄在地宫中见过天王？！”看到希望，紧那罗不由声音发颤，风吹雪却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去过地宫几次，不过几年前偶然听里面的守卫提起，最近地牢里关进了一位大人物。要知道，这些被关押在天意地牢中的人，不乏说出名字便可以震动江湖的存在，而此人竟让守卫如此器重，想来……值得一试。”“总算是有了一线希望，风师侄，真的很感谢你……”紧那罗朝风吹雪深施一礼，风吹雪却侧身避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帮助你们的意思，这点我在忘忧谷说得很明白了。”风吹雪别过头去，淡淡说道，“但是，未明的道路便是我的道路，他既然决定帮助你们，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雪妹……你……你如此待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连谷月轩都无法相信未明，这令他一度陷入绝望，风吹雪的出现如同救命稻草一般，令未明心中充满暖意。

    “说什么呢，这点小事根本不够回报你对我的十一，我虽不愿面对过去的阴影，但你是光，在你身边，无论是多么深邃的黑暗，我也无所畏惧。”“雪妹……”未明轻轻攥起拳头，点了点头。如此也好，自己本也答应过雪妹，要铲除天意城为她父母报仇，此前几次去都只是除去了狂浪毒而已，借着这次机会……天意城主么，我东方未明就再来会你一次。“夕花，祝贺你，你的女儿，有了一个很好的归宿。”凌香儿眼眶微红，朝风吹雪鞠了个躬，说道：“风师侄，无论如何都要感谢你出手相助。需要我们二人做些什么，你尽管开口便是，我与紧那罗任你差遣。”

    “嗯，这是毒的一些情报，包括他可能出现的地方，以及我所了解的弱点。二位乃是天龙教前护法，对付一个杀手想必没有问题吧。”风吹雪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两人，“狂与浪的话，我已定好计划，就交给我与未明去取。”“谢谢你……抱歉，让你如此……”“你不必对我道歉。”风吹雪果断地打断了乾达婆的话，“这么做只是为了未明，同理你们也无需言谢。事不宜迟，尽快行动吧，事成之后，就在杜康村中相见。”无需多言，紧那罗和乾达婆点了点头，接过纸条，迅速离去。“狂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过我意外发现他对江瑜恭敬异常，恐怕江天雄父子二人也并非表面那么单纯。所以我打算找人易容成江瑜模样，骗得钥匙；至于浪嘛，这人倒是好对付，他的行事素来非常‘低调’，我已经探查到他最近在川蜀出没。怎么了，未明，可是我的计划有所不妥？”

    未明静静地看着风吹雪，一言不发，然而神色却有如风云变幻，令她有些不解。“如此周密的计划，还有这些情报……不可能在仓促间准备周全。”未明轻声说道，此刻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雪妹，难道说之前你就已经……”“先前在忘忧谷……你说要助乾达婆他们一臂之力，我确实无法理解，甚至有些伤心难过，但好在雅儿妹子追上并安慰了我。其实只要静下心来便不难想到，你绝不可能是忽略了我的感受，但你却执意如此，也就是说，此事对你至关重要。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成为你的助力。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探查他们的消息，前些天我正打算去逍遥谷告知于你，恰逢那个小和尚来访，我便暗中跟随，没想到竟发生了这许多事。”“雪妹……”天意城，是风吹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无论过去多久，触碰仍旧会令她疼痛、害怕。而风吹雪此刻所为，竟是要硬生生地将这个伤疤揭下，未明又如何能不心疼、感动？不过，两人的关系言谢未免多余，未明拉过风吹雪的玉手，轻轻攥紧，无声地重复着昔日的誓言。感受到他的用意，风吹雪微微低下了头，脸上早已绯红一片。

    “既然浪行事招摇，容易追踪，依我看还是先从狂这边下手为好，毕竟那个疯子的行动难以揣测。你刚才说假扮江瑜，可有什么法子？”“狂最近一直待在灵隐寺中，而我认识一位易容高手，也恰巧在杭州隐居，倒是省事不少。只是江瑜身形瘦小，与我俩不甚相衬，恐怕容易露馅。”未明闭目沉吟，努力思索，脑海中江瑜的身影忽然与一位故人重合，顿时有了计较：“我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此刻我不宜抛头露面……雪妹，不如这样，我这就起草一封书信，你在附近城镇寻个驿站，委托他们送到洛阳的侠隐阁酒楼，之后我们去洛阳城郊等待即可。”“侠隐阁，盗墓燕？”闻言风吹雪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未明。“啊？雪、雪妹……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这个，你知道的，我朋友比较多……”

    “略有耳闻罢了，过去有位富商出钱要取她的人头，任务正好发给了我，不过在我搜集情报的时候，那富商的脑袋已先被人取下了，协议也就此作废。当时我就发现她虽然是个盗贼，但却在洛阳城郊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心地十分善良，便起了兴趣，之后一直有所留意。后来嘛，有传言说她找到了归宿，从此金盆洗手，成为了侠隐阁的幕后掌柜……未明，你和她的关系，真的只是朋友那么简单？”“这、这……”未明只能苦笑以对，风吹雪心下了然，倒是不以为意：“我都有了那么多姐姐妹妹，难道还介意再来一个么？能和你在一起，我已无所奢求，又怎会贪心独占着你。”“哈哈……老实说我真是有够花心……太委屈你了，雪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