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三毛去流浪

第十三章 生活好难

    十二点半有课,十二点我下楼扫了辆美团。京广桥的红灯总是时间特别长,太阳明晃晃的,迎面的热风让我有点儿睁不开眼睛,抚摸了一下被晒得生疼的胳膊,看看身边等红灯的人:一个大叔没有任何防晒措施,露在外面的皮肤早已经比小麦色还深了,一个外卖小哥戴着帽子面罩,全身上下只露出俩眼睛......我开始冒汗,汗水像蚯蚓一样在脖子上爬,我抹了一把。我从来不化妆,因为我怕把自己搞成熊猫。滴滴,我看看手机,是中国人寿发的一条短信:“杨女士,祝你生日快乐!”是啊,官方数据显示今天我46了!绿灯亮了,我一蹬自行车,心想:这车真好骑,一个月才12块钱!我花70块钱买的那车早就烂在车棚里了吧。

    上课的时候学生给我推荐了一个导演叫刁亦男,我下课一搜,原来我看过他的《白日焰火》。我看电影从来不注意导演是谁,演员有时候只能记住脸记不住名儿。看完电影我也不会写影评,我觉得我缺乏思考能力以及评价能力。我观察能力也特别差,人家穿的什么衣服,弄的什么发型,脸蛋是圆的还是方的…..这些我都不关注,除非我特意去看。我只喜欢爱笑的人,只要爱笑,我就多看几眼。人说相由心生,虽然眼睛鼻子什么的是爹妈给的,但是时间长了也会变。我前夫其实底子不错,但因为总是皱着眉头,耷拉着嘴角,整个一个苦瓜脸。我以前以为我能让他多笑笑,可是把我自己搭进去了也没成功。有一天我刷抖音,他的脸竟然跳出来了,吓得我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他关注了我,我没关注他,真的不想再看见他。我妈老说我爸是三角眼,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三角眼,所以我就觉得长了三角眼的人一定都特别凶狠。现在想想我爸的眼睛到底什么样,竟然很模糊。我记忆中从来没有跟父亲在一起的温馨画面,深深刻在脑子里的是他让我浑身打颤的怒吼和飞起的各种“武器”。不知道我跟男性无法建立亲密关系是不是跟我的原生家庭有关,但是我敢肯定,我绝对不喜欢看阴郁的、声色俱厉的脸。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命中注定的爱人,要是错过了也挺好的,我其实不是良配。德国学生琳琳说德语有句话翻译过来大概意思是“每个茶壶都有一个盖。”我想起来中国有句异曲同工的:破锅自有破锅盖,啥人自有啥人爱!我的“破锅盖”在哪儿?

    有时候我其实不想要破锅盖,我想要个小王子,因为我觉得我是玫瑰,不是破锅。麦子成熟的颜色会让狐狸想起小王子的头发,可是年少的我不知道小王子,也没有心思欣赏那金黄的麦浪,因为我是麦子收割者。我只记得滴滴答答的汗水,胳膊上被麦芒扎的一片片红痕,肩膀因为背麦子被绳子勒出的斑斑的血痕……我忘了欣赏美,我的眼里没有美,我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逃离这该死的地方。如今我换了个地方,可是还是得经历风吹日晒,为了钱奔波。

    下课出来一看我骑过来的美团单车没了,打开软件一看,唉呀妈呀,我没关锁,一个多小时了还是骑行状态中……赶紧强制关锁,幸好是包月的单车,没额外扣款。顶着大太阳找自行车,走得汗流浃背终于找到一辆,其实没骑几分钟就到家了。一进电梯我懵了,镜子都没了,都被板子盖住了,电梯里瞬间变得狭小。我按了22层,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那种感觉又来了,我忍住随便按一个楼层的冲动,两眼紧盯着红色的数字不停变换,告诉自己:放松!放松!呼吸!呼吸!仿佛过了一年,电梯门终于开了,我冲出去,仿佛捡了一条命!在哥伦比亚的时候尼雅把我锁在车里可能激发了我的幽闭恐惧症,到了家腿还是软的。总是自我感觉胆子大,可是这这种恐惧自己无法控制。我从来没怕过什么,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外的学校里,学校还是建在坟场上,我也从来没怕过什么,现在我竟然怕坐电梯。

    夏楠又在微信上跟我说话,我突然意识到,她又把我加回去了。我有点儿后悔为什么没有删除她,可是既然她又回来了,就忘记以前的事儿吧。这次言谈之间她不再开玩笑了,她甚至夸我们的防疫工作做得好,我于是就原谅她了。我俩约了一次饭,吃饭的时候她还是老样子,把时事政治说了一个遍,我就静静地听,偶尔说一句。跟她一起吃饭其实没什么可吃的,我的胃不好,不能吃沙拉,而她只吃沙拉。意面我也不太想吃,所以总是点鸡肉饭,饭多肉少那种。根据我的经济水平,在西餐馆真的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随便一个沙拉就得60块左右。作为穷人,我快变成社恐了。

    迪亚娜爸爸临回国前给我留了一部分学费,眼看着上完了,于是她爸托一个还在BJ的墨西哥同事给我转钱,这位先生英语不太好,可是特别喜欢聊天。我不想跟有孩子有老婆的男人聊太多,见面就更不想考虑了。这个周末我跟亚男一起去了丰台薰衣草谷看花,上午他给我发微信问我:你在干嘛?(用英语)我没回复。下午他又发微信问:你在干嘛?因为他替迪亚娜付钱,我不好意思一直不回复,于是思考再三回复到:你好,对不起我在外面,不在BJ。你有事儿需要我帮忙吗?过了半天他回复:没事儿。他给我学费的时候我非常客气,说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提。他说他想尝尝中国菜,我就给他推荐了几个饭馆。可是他又说不知道吃什么,因为他一点儿汉语也不懂,所以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我其实不想跟他见面,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绝,就以午饭时间不一样为由婉拒了。他们这些墨西哥人虽然在BJ生活,可是生活习惯还是墨西哥的。比如迪亚娜家的午饭时间是下午三点,这位先生也差不多,可是我的午饭时间最晚是一点钟。可能我想多了,人家只是想让我做个美食向导吧

    偏头痛再次来袭。我在APP上看遍了BJ的神经内科也没有号,只好挂了个针灸科。医生还给我开了点儿药,第二天我又去扎针,还是没管事儿。熬了三天,一侧好了,另一侧又开始了,我枕着冰袋,脑袋就像被小锤子敲过,被什么碾过一样。我坚持上了三个小时课,还去参加了一个面试。头疼第五天,早晨恶心想吐,又开始在APP上挂号,这次换了一家医院,挂了一个100块的专家号,医生说让我住院。住院前做核酸和胸片花了好几百,医生说:先住俩礼拜看看吧!我的妈的妈,我的姥姥啊!可是有一线希望也要抓住啊!我开始为住院做准备。

    狐狸说: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