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之下

千里空:灵魂的颜色(五)

    湛蓝的天空,漂浮着似静而动的白云,飞机留下一道划破天际的航迹云,秋风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这里是我的私人空间,我躺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上,仰望天际。时值中午,大概其他的人在食堂或是教室、户外用餐,我的身旁放着从商店买来的便当。

    牧村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但此时我却还在思考着那件事,那个时候的我仅仅只是因为看见别人有困难就出手相助了吗?如果说自己真的希望帮助别人,从开始到现在,也仅仅帮了一次,会不会是自己虚伪的表现呢?

    在我发呆的时候,只听见天台的们“咔嚓”一声打开了,我向后望去,眼神正好跟来的人对上,是西园。“啊,会长,果然在这里。”西园看着地上的我。

    “糟糕,来的时候想着牧村的事,忘记锁门了。”我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冷冷地问。

    “啊,其实是有点好奇会长一直在什么地方吃午饭,然后呢,不小心看到会长往这边走,于是就偷偷跟过来啦。”西园一脸淘气地说。

    偷偷跟过来……我竟会如此大意,如果锁上门她也进不来,我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且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这个是会长的午餐吗?”西园指着我身旁的便当。

    “没错,从商店里买的。”我淡淡地回应,把视线移开,没有再搭理她。

    “极其普通的便当呢。我还以为会长一直都是吃那种超高档的便当的。”

    “无聊。”高级便当什么的,我并不是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没有奢侈的习惯。

    “我带了亲手做的便当过来,要尝一尝吗?”西园突然问,把便当放我我眼前。

    “你自己不用吃吗?”

    “我跟会长交换好了,我吃会长的。”说着,她拿过了我的便当。

    虽然同样是便当,但是我的明显要比西园的差了一截。不等我拒绝,她已经吃起我的便当来了。

    “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我无奈地吃着她的便当。

    “怎么样,好吃吗?是我亲手做的哦。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有自信的哦。”西园满脸期待地问我。

    虽然都是一些家常菜,但是就调味来说,做得还不错。“勉强过得去。”我说。

    西园摆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能够让会长这样说就证明已经做得不错了。”

    “你自我安慰的能力可超乎我想象啊。”

    “嘿嘿。”西园笑了一下,接着问:“话说回来,会长一直都是吃这种商店卖的便当吗?”

    “嗯。”

    “会长的父母都很忙吗?没有人帮会长做便当?”

    我停了下来,“母亲,在我八岁那年就去世了。”我轻声说,脸别过一边,望着远处的景物。

    “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西园道歉说,“那,会长现在是和父亲一起住吗?”

    当她提到“父亲”这个词的时候,我全身的血液如反射一般沸腾了起来。“那个人不提也罢。”我冷冷地说。

    “会长有兄弟姐妹吗?”大概是看气氛不好,西园没有深究我父亲的问题。

    “没有。”我淡淡地回答。身体冷静下来,情绪也恢复了。

    “这样啊。”西园若有所思地说,沉默了一会后,她说:“会长,要来我家吗?”西园突然问我。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转过头问她。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突然想到而已。”西园笑着说。

    我没有作任何回应,沉默地应付过去。我想不到要去的理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拒绝。家这个词对于我来说,早已化作一个冰冷的词语。即使能够往身上包裹厚重的棉被,也阻止不了在我心底肆虐的严寒。所以我并不想跨入别人那在我定义之外的家,包括牧村那次也是,有太多东西让我适应不过来,在那流溢着温馨的气息与愉悦的气氛的家,是我不想去面对的。

    “我很小的时候,双亲因为意外去世了。”西园带着忧郁的微笑说,“那时候,大人们决定把我和姐姐分到不同的亲戚家收养,但是我和我姐姐都不愿意分开,毕竟我们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西园以平静的口吻叙述着,轻柔的话语透出她平时隐藏起来的多愁善感,她望着远处。“那个时候,还在读高中的姐姐坚决地向大人们表示她要和我在一起,但是没有人同意。姐姐坚持着她的决定,她说由她来养我,即使要辍学去打工也好。最后,所以人拗不过姐姐,只好同意了。”

    “之后我和姐姐一起生活,刚开始还挺幸苦的呢。虽然有亲戚们的支持,但因为大家的家庭状况也都并不好,实际援助的钱也不多。姐姐每天打三份工,从早上一直工作到深夜,回到家经常疲惫地倒在门口。但是,熬过了开始最艰苦的时期,之后的日子也有所改善。现在虽然不是很有钱,至少不用为吃的穿的发愁。姐姐在一家百货公司当经理,收入也很稳定。”

    “我一直都很感谢我的姐姐,她一直都很爱惜我。记得父母刚去世时,我还没从那打击中恢复过来,姐姐就每晚讲故事给我听,陪我入睡,不管工作多么累;不开心的时候,即使没什么钱,为了让我精神起来,姐姐带我去游戏中心;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姐姐马上跑去找老师投诉……一直以来,姐姐为了我付出了很多,让我即使失去了父母也能感受到家人在一起的羁绊和温暖,所以我很感激我姐姐。”

    “所以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冷淡地说。

    “想让会长相信,这个世界上,家人的爱是多么温暖。”

    “我没说过我不相信。”

    “就算不说也感觉得到哦。只要看见会长脸上表情。”

    “没有那个必要。”我冷冷地说。我并不是不相信西园所说的那份感觉,只是那份感觉连同母亲逝去的同时在我的心中也消失了。

    “去一下又没有什么不好。”西园仍没有放弃。

    “我会考虑的。”一直重复的话很烦人,我干脆给了她一张无期支票。

    不知不觉,下午的课已经快开始了。收拾好东西,我们离开了天台,我按例把们锁上。

    “啊,对了,把天台当放置的地方就行了吧。”回去的路上,西园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说。“那么空旷的地方,又没什么人去,果然是个合适的场所呢。”

    “自言自语地在那说什么哪?”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园艺部的花草没地方安置,扔掉了又太可惜了,但现在找到可以安置的地方啦。旧校舍的天台。”说着,她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还惦记着那事啊……”要不是西园提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早就忘了。想起来的时候,西园那时认真的表情第一时间在我脑海显现。“话先说在前头,天台可是我的私人空间,可不会给你乱搞些什么东西来侵占我的领地。”

    “很好,放学后就开始转移吧。”西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精神振奋地说,完全无视了我的话。

    我对她这种装傻的态度也习惯了,所以不再多说什么。

    下午放学后,我换了个地方看夕阳,地点在旧校舍的天台。我靠在墙边,平视着远处。

    西园在园艺部的部室忙碌着,那是一间特别的小屋,屋顶是与温室一样用透明的材料做成的,小屋则是木造的,通风良好。小屋的两侧各有一排铁架,用来放置各种花草,小屋中间是一张及腰高的桌子,上面摆着不同品种的花。据说当初这间小屋是学校初代理事长创建的,那个人十分热衷于园艺,便在学校私人建了一间小屋,用来培育花草。后来被用作园艺部的部室。但如今却越来越少人对园艺感兴趣了,园艺部不再有人申请入部,就这样废部了。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西园双手捧着一盆天竺葵,看上去十分吃力的样子。西园小心翼翼地走着,就在跨出楼梯间的那一刻,没有注意到底下稍微凸起的门槛,不小心绊到了,身体瞬间失衡,向前倾倒,手中的花盆也飞了出去。

    我马上冲了上去,右手抓住飞出去的花盆,左手将快要跌倒的西园接入怀中。花盆中掉下不少土块,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地上弄脏了而已。我皱了皱眉,抱怨道:“看吧,净给我添麻烦,一来就把地板弄脏了。”回过头来看西园时,才发现她环抱着我,而我的手则搂住了她的肩,不可抗力作的怪。

    “抱歉,”西园慌忙道歉,向后退了两步,“谢谢。”她又说道。脸上带着些许红晕。

    “我不是说过不许你这么干的吗?”我斥责她说。

    “你明明就没有锁门。”

    “如果我锁了的话怎么办?”我反问。

    “谁知道。会怎样呢?”她装傻地笑了笑。

    “搬这么重的东西,对你来说太勉强了吧?”感受到来自右手的重量,不禁问道。

    “没关系,半路上会休息的。”她说。

    “真拿你没办法。”我叹了口气,把花盆拿到了围栏边放下。“要是半路摔坏了怎么办?如果刚刚的意外发生在上楼梯的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西园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偏着头小声说:“这个问题还真没考虑过……”

    “笨蛋。”我敲了一下她的头。

    “好痛。”她随即说道,摸了摸被我敲的地方。

    “我去帮你好了,免得你给我添麻烦。”我不情愿地说。

    “那我们走吧。”西园高兴地拉起我的手,快步往前走。还没准备的我被突如其来地拉往前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愣了一会。

    回过神来,我甩开了她的手,“我自己会走。”右手还沾着泥巴。

    我们来到了园艺部的小木屋,屋内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盆,种着各种不同的花草。虽说园艺部已经衰落,架子上、桌子上空出的地方也不少,留下来的花草并不少。

    我环顾了一下室内,随后命令说:“你搬小的,大的我来搬。”

    “好的。”西园应了一声,走到铁架子旁,抱起一盆水仙。而我则从地上抱起一盆长势良好的月季。西园走在我前面,披下的长发随着微风飘拂,更显得她的纤瘦。我不时注意一下四周,幸好周围没有什么人,操场上的人们也没注意到我们,要是让人看到学生会长在做这么奇怪的事,说不定会引起什么不好的传闻。不经意往学生会办公室一瞥,发现镜夜站在窗边看着我们,我想这点小事不至于引起什么问题,也便不去在意镜夜的眼光。

    不知不觉,夕阳已沉落山头,天空的一角泛着红色,程度不一的黑暗侵蚀着天空,围栏边放满了长长一排的花盆,但这仅有一半的数量。

    “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弄。”我拍拍手上的泥土。

    “今天谢谢了。”西园道谢说,“明明一直都是拒绝这拒绝那的。”西园似乎在偷笑。

    “你是个麻烦,我自己招来的大麻烦。但是我们在一条船上,没办法。”我耸耸肩。

    太阳的光芒完全被黑夜吞噬,街道、大楼已纷纷亮起灯,从群山相反的方向望去,城市一片红灯绿彩,远处大大小小的灯光化作繁星,洒落在地上,只是比天上的那些要绚烂罢了。夜晚的学校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新校舍的职员办公室还亮着灯。

    西园站在我身旁,遥望同一个方向,表情隐藏在夜色之中,之听见她轻缓地说:“没想到从这里看夜景这么漂亮呢。”

    我没有在此久留的意思,便转过身,说:“走吧,我送你回家,晚上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说罢,我径自走起来。

    “啊,等等。”西园小跑着追了上来,与我并肩同行,并给了我一个笑容,说:“会长,顺便来我家做客吧。”

    空荡的校舍传来鞋子与楼梯互相碰撞的回响,空气寂静得可以听见两人轻微的呼吸。过了一会儿,我说:“好啊。”

    西园呵呵地笑了起来,真不知该说她傻还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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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园的家位于镇上的南边,是一片住宅区,大大小小的楼房耸立于此,靠北边一点的是普通住宅区,而靠南边郊区的则是高级住宅区。西园的公寓就在一座普通的大楼里面。大楼看上去很普通,建成大概在在十年之内,由于楼层不多,便没有配备电梯。西园的家在四楼。

    “以前是住在像牧村同学那样的公寓的,后来姐姐当上经理后,才搬到这边的。”西园解释着说。

    “哦。”我敷衍地应道,想象着西园的姐姐是怎样一个人,从西园的描述来看,大概感觉像个母亲一样,毕竟和她有十岁的差距。但从她能够胜任经理的职位来看,一定是个不乏决断力和领导能力的人。这样的人稍微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到了。”我们在四楼左侧的一个房间前停下,西园打开门,一边脱鞋一边说:“我回来了。”

    我随着她进门,随手把门关上。

    “你回来啦。”屋里传来回应,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这时我才猛然想起,西园的姐姐只有26岁。她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了站在玄关的我。“哦?男朋友?”

    “不、不是啦。”西园害羞地否定。

    她转而看了看我,我耸耸肩,摊开双手以表否定。

    “你好,我叫理沙,想要叫我大姐的话也是可以的哦。”她向我露出了笑容,那笑脸简直和西园一模一样,我想起西园那笑容的来源便是她吧。仔细一看,理沙要比西园更加漂亮,如雪一般的肌肤,齐肩的短发别具魅力,无可挑剔的脸蛋,加上匀称到恰到好处的身材,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大美人。这样的人大概有不少男人为之倾心吧。我能从她身上感觉到独特的精明与干练,而她的笑容又不乏女性的柔情与抚媚。我想大概正因为理沙是这样一个人,才能够一路保护着西园奋斗至今吧。

    “初次见面,我叫千里空。请多指教。”我礼貌地说。

    “千里君是吗,美羽受你照顾了。好了,快进来吧。”她招呼我进屋去。

    西园家是西式的房间,客厅里的沙发呈立着的“コ”字行分布,中间的正对着一部电视机,下面有个红木漆柜子;阳台与厨房相对,分别位于客厅两侧,阳台上摆了不少盆栽。沿着走廊往里看去,右侧有两个房间,挂着的门牌分别写着“美羽”和“理沙”左侧是浴室和盥洗室,走廊尽头还有一个房间,看起来似乎是储物室。

    理沙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西园则坐在沙发上,沉默得有点反常。

    “真是美人啊。”我感叹道。

    西园忽然抬起头来,随后笑了一声,说:“没错吧?大家都这么说,姐姐是个漂亮的人,又能干,和她比起来,我就……”西园没有说下去,表情有点尴尬。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光芒,何必追逐别人的光芒呢?你也有属于自己的魅力,给自己点信心吧。”

    “我明白的啦,呆在像你们这样引人注目的人的身边,只要顺其自然就好啦,自卑感什么的通通都抛开。”西园说,“但是,有时候也不是没有。”她小声补充道。

    我对此不予置否,人的负面情绪是与正面的相应相生的,要克服负面情绪并不容易。而且,适当的负面情绪反而能促使人完善自我,所以接受它也未尝不可。

    饭菜很快便准备好了,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在桌上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不好意思,来得突然,也只能以粗茶淡饭招待你。”理沙说,一边脱下围裙。

    “没关系,我平常很少吃这种家常菜,偶尔吃一下还让人感觉挺新鲜的。”

    理沙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下,也许她从中明白了什么,但她却什么都没问,热情地笑着说:“是吗,那就多吃点吧。”

    “会长,一直以来你都是吃着怎样的三餐?”西园问道。

    “怎样的?早上一般是面包加牛奶,中午在商店买面包或者便当,晚上嘛,就在家附近的餐馆吃。”

    “那,岂不是很少吃到,亲手做的菜?”我知道她省略了“亲人”二字。

    “也不是不会做菜,只是觉得很麻烦,所以自己很少动手。”我说。

    “来这里的话随时都欢迎哦。”理沙说。

    “对、对,下次尝尝我的手艺吧,我做的菜可不比姐姐差哦。”

    “基本上我的菜谱都教给她了,味道可以打包票。”理沙附和道。

    “有机会吧。”我笑了笑,这味道让我稍微想起了母亲。

    “话说回来,千里君长得这么帅,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呢?”理沙问。

    “没有。”

    “一般来说,这个年龄的人都有和别人交往,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人。”她轻笑着说,话语间似乎有种把握不住的意味。

    “各种各样的原因吧,不过主要还是我个人的原因。”我淡淡地说。

    这样的话题并没有持续下去,我们断断续续地聊了各种话题,而我也欣赏足了两姐妹各具风格的笑容,西园的是活泼爽朗,而理沙则显得温文尔雅。我想大概是年龄上的问题吧。

    饭后,我和理沙在客厅休息,西园则负责收拾餐桌和清洗餐具。

    “我来帮忙吧?”我问。

    “不用,我一个人做习惯了的,会长你到客厅休息好了。”西园婉拒道。

    我没多说,乖乖地去客厅坐着。理沙也在那,两个人之间弥漫着沉默。

    “你,喜欢美羽吗?”理沙冷不防地问道。

    “不,完全没有,她是个好孩子。”我平静地回答。

    “你是个不平常的人。”她盯着我说。她有着西园没有的敏感和睿智,这让我对她有了些许好感。“别让她受伤。”她淡淡地说,听不出是警告还是请求。

    “我会把握分寸的。”我说,“不过,将她保护得那么好,你也是个挺厉害的人呢。”

    “多谢夸奖。”理沙靠在沙发上,随意地坐着,“我不过是尽我的努力保护好我心爱的东西而已。”

    和我一样的出发点,不一样的目标。我暗想。

    “对你的事有所耳闻,那孩子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今天见了面才知道妹妹说的一点都不为过。”她又说起来,语气没有了刚才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氛,只是很舒缓。“但是,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你认为呢?”她看着我,如同看穿了我的一切一般,只是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胁迫的气息。

    “我明白,”我冷静地回应,“但那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西园的出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她端着茶水进来,“刚刚在说什么呢?”她好奇地问。

    “都是些无聊的话。”我说,理沙在一旁沉默着,也不再盯着我,看着地板发了好一阵呆。

    看了看时间,我站起身来,“抱歉,我还有事要做,得回去了。”

    理沙待在沙发上,又露出了和刚见面时那般充满魅力的笑容:“下次再来哦。”西园则站起来说:“我送你吧。”

    西园送我到门口,我说:“到这里就行了,路我认得。夜晚一个女孩子出门不安全。”

    “什么嘛,会长也有体贴的一面。”她揶揄我说。

    “没什么,绅士的礼仪罢了。”我向她摇了摇手,“再见。”

    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我叫了出租车回家。靠着玻璃窗,看着不断闪过的灯光和向后退去的人流,我回想着与理沙的对话。“喜欢,是吗。”我无声地嘀咕着。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己不会喜欢上谁也不能喜欢上谁,现在是,今后也是。在没有结束之前,不能开始。我提醒着自己。

    回到家里,我久违地进了画室。最近工作挺忙的,又有各种各样的事发生,直到今天才有空,公司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大概又要换部门了吧。这间画室是一间空出来的客房,本来这房子就大,空出来的客房有很多,只有一个人住,也没有来客,所以就拿其中一间当画室。

    所选择的房间是采光良好的一间,有时候我在家里作画。地上零乱地洒落着未完成的画作,有几张是相同主题的,也有不同的。并不是每一次都能画出我想要的,一旦觉得不够完美,我便把它撕下来。但我从来不把它塞成一团,我不喜欢那种做法。我从来不收藏自己的画作,画完了,便烧掉。画画仅仅是我鲜为人知的爱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也许当它们化作一缕青烟升上天际时,能够传达到母亲那里。

    我坐在画架前,拿起铅笔,开始作画,周围是散落一地的未成品。

    第二天放学后,我帮西园把剩下的盆栽转移到天台。全部搬完之后,围栏边排了长长的两排盆栽。太阳已靠近西边的山头,光线变得柔弱。

    我看着眼前这数量不少的盆栽,又看看身后沾满了泥土的地板,叹了口气,说:“你可真会给我添麻烦。”

    离开之前,掏出一把钥匙,递给西园,“这是这里的备用钥匙,不许给别人,也不准告诉别人,知道吗?”

    西园点点头,接过了钥匙。之后我送西园回家,她又一次邀请我去她家,不过我婉拒了。我还是不习惯别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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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的文化祭又到了,学生们为此准备了许久,满怀期待地等待这一天的降临。早上,在广播里情绪高涨地宣布文化祭开始后,我便避开了人们的视线,独自来到学校旁的小河边。虽然不少活动都是我策划的,但我从来很少参与。我不喜欢人群,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欢乐,让人想起了夏日的祭典。

    下一次画一幅有关于天空的画吧。我望着天空,它总是能让我得到一些什么,平静或灵感。

    “啊,有了,果然在这里。”我听见西园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不久,她便来到跟前,她蹲下来,问道:“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西园的脸在我的正上方,她的头发自然地下垂,轻轻拂过我的脸。从下往上的角度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有了几分类似她姐姐那样的气质。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她。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这是个明摆着的答案。

    西园就那样蹲着,捧着脸看着我,说:“今天可是文化祭啊,会长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不无聊吗?”

    “你不去帮班上的忙吗?”我问。

    “不用啦,那边人手够了。我们班是炒面摊,一个开餐馆家的女儿负责炒面,据说她将来要继承她父亲的家业呢。”

    “是嘛。那你就好好去享受一下吧。”我说。

    “一起去吧?我一直在找会长,心里想怎么一直看不到你。再仔细想一下,依照会长的性格,会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着。”西园笑着说。

    “我不去。”我冷冷地说。

    “诶——去嘛,很好玩的哦。”

    “不去。”

    “就当我拜托你了,我无论如何都想有人陪着我。”

    “那还不简单,找你朋友陪你不就行了?”

    “没有。”西园轻声地说,“我没有朋友。”她一脸寂寞的表情,让我不得不相信她,毕竟是个不擅长说谎的孩子。“所以,拜托了?”她用小动物向人求助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小学生吗?”我无奈地说。我从地上起身,“别让她受伤。”我脑中忽然响起了理沙说的那句话。还没反应过来,西园已经拉着我的手向前冲了。

    “好了,我们走吧。”她高呼。

    章鱼烧、炒面、棉花糖……cosplay咖啡馆、鬼屋、画廊……乐队表演、戏剧、搞笑节目……西园拉着我四处逛,走遍了校园大大小小的角落。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后夜祭要开始了。此时我们正走到教学楼一间空教室前面,操场上已聚集了不少人。

    “啊,要点篝火了,会长,我们赶紧下去吧?”西园兴奋地说。

    “这里看就好。”我拉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从窗边望下去,篝火所在的地点在下方不远处,有人手持火把准备点火,其他人静静地等待点火的时刻。

    “啊,点了。”西园指着下方道。熊熊的火焰从篝火堆往上窜,周围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不少人围着篝火跳起了舞。与此同时,一声长鸣划破了天际,烟花在空中绽放,闪耀着短暂而又绚烂的光辉。一个接一个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各种各样的色彩错杂相间。

    “看啊,烟花!”西园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说,“真漂亮啊。”她对着我灿烂地笑了一下。

    我并无惊奇,毕竟是我安排的。只是看着那迷人的色彩,不禁想起了夏日的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