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十章 泉州风云(下)

    陈谦是个小海商,与泉州、广州那些大海商比起来,芝麻都算不上,运一些工具、杂货进山,从山里换走一些特产。这种买卖的利很薄,如果按规矩交税,就不会有什么收益。潮州穷苦,山里的本地人更苦,能有多大的购买力?能有多少好东西卖出去?不是哪里都有人参,都有贵重的毛皮。宁海军扫荡海商,陈谦丢下家当,带着手下兄弟与家人,逃进潮州大山。

    能够走海的都不会很弱,与其他海商一样,陈谦也是兼职海盗。在大海里,与天斗、与海斗,少不了与人斗。别人来抢劫,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抢回去,谁能打赢谁就是海盗,打输的变成可怜的良商。这么多年,陈谦带着一帮兄弟能够活下来,靠的不仅仅是运气。

    宁海军封海对泉州影响不大,潮州山里人的生活却受到了巨大影响,特产卖不出去,需要的物资进不来。祸不单行,又碰上天旱,粮食歉收。本地人在山里游耕,看天吃饭,没了收成又买不起粮,怎么活下去?

    被封堵的日子真心不好过,本地人愤怒了,大唐皇帝钦定,本地人不交税、不纳粮、不服劳役;为什么要收商税?确实不理解,一腔怒火发泄在贪官污吏身上,认定这些脏官嫌弃贿赂少,所以才乱搞。一般来说,闹事者都不会举大旗反皇上,那是没有退路的灭族大罪,跟抢劫是两个概念。

    山里人推举见多识广的陈谦为首领,突袭潮阳。无数年来,这种戏码时常上演,封海,本地人闹事,放松管制,你好、我好、大家好。

    陈元光、许天正、丁儒等估计,前后几批从泉州逃过去的本地人,逃进山里的海商家眷,包括原有的本地人,加起来能有一万人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两万,下山打架的青壮能有多少?两千人已经很多了,不清楚潮州府搞什么名堂,这些小事都处理不了?

    修哭假期间,陈元光、许天正只是平头老百姓,肯定不能带兵参战。如果没有天帝、天后的认可,贸然参与,可以说是大罪,轻则贬斥,重则流窜都不为过。泉州都督府想干什么?

    想来想去,两人坚辞,否则后患无穷。陈政去世、大军解散,丁儒回家种地,也不会沾染这些没名堂的东西。一千五百人的经略军要守护泉州,不能出征。几个折冲府都尉,包括孬蛋,打死都不会去,没有军功不说,惹一身骚是真。最后,泉州都督府发军令,从折冲府征调五个团前去参战,每个折冲府一个团。

    出征前,孬蛋等告诫府兵,潮州是个穷地方,没什么油水,又在家门口,严禁劫掠。秋收完毕,农闲季节,府兵带上自家的装备、自家的干粮,去得快,回来的也快。没什么战利品,也没什么军功,谁愿意进山?干粮吃完,回家。领兵大将也不想进山,去打费力不讨好的山地、森林战,将造反的本地人赶出潮阳,赶进深山,收兵。陈谦等山里人也达到目的,震慑官府的同时,抢到不少粮食。

    唯一的意外,本地人首领雷万兴断后,掩护同胞撤退,不知道是雷万兴手贱,还是追捕的唐兵手贱,总之,雷万兴被俘。雷万兴是潮州山里人的大英雄,此次被俘,更是声名远播。相传,雷万兴饭量奇大,一顿能吃一斗米。脑子有毛病的狱卒老是偷吃雷万兴的饭,雷母无奈,将米饭染成乌米饭,狱卒怕有毒,不再偷吃。三月三,雷万兴被处决。

    民间谣传,会广寇陈谦攻陷潮阳,守帅不能制,陈元光、许天正以轻骑平之。折冲府的高级将官都清楚,陈、许没可能参战,起初的时候,府兵将信将疑;时间长了,士卒信以为真,还演绎出陈政显灵助战等情节。到了大山里,陈元光更是被光环所环绕,成了能文能武的大将军,又脑补出种种大战细节。到了潮州,又是另外一种说法,陈元光杀了雷万兴,是山里人的敌人。这种事情,陈元光、与许天正没办法辟谣,折冲府将官觉得没必要辟谣。在这里,陈家是大家的主心骨,日子过的是否舒坦,全看陈家,陈元光成为传说中的英雄,有什么不好?众人都清楚,只有团结在英雄周围,才能不被欺辱。

    守孝就是守孝,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生孩子,许天正、陈元光整天读书,思考人生的道理。越想越觉得不对,最近这么多事,实在巧合,按照某种顺序,一件件发生?有些事不敢说、不敢想,有些事想想无妨,比如陈谦造反,怎么那么合情合理?

    建立起海商秩序,泉州官府与折冲府的紧张气氛消除,又恢复到从前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靠着贸易的支持,官府发动起新一轮垦荒、修渠、筑堤、修路、架桥的热潮,忽悠山里人下山生活,安置那些抓捕上岸的海上人。确实,官府大力推动,背后又有钱支撑,这些人看得出,日子会比以前过得好,对抗情绪很快消失。被杀的首领、家主,只能成为牺牲品,成为家族兴旺的探路者。

    丁儒请退后,也没闲着,在柳营江东岸,带着一批人垦荒建堤。这里的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唯一的灾害是海水。每年风雨季,海水溢出,什么样的田地都会毁掉。所以,重中之重就是修堤,抬高田地高度,抵御海水。其实,整个闽地沿海有很多土地,都是因为海水的危害而不可耕种。

    开漳过程中,丁儒参与的时间最长,感受也最强烈。打仗、屯田,最后得出与陈政一样的结论,做什么都不如搞块庄稼地;至于仁义道德,吃饱饭再说吧。军旅也是另外一种官场,丁儒确实厌恶其中的尔虞我诈,不如耕读、生孩子来的畅快。冬季,府兵去潮州打架,无聊的袍泽聚会,军旅中的恩怨全部成为笑料。几口酒下肚,丁儒感慨万千,诗性大发,随口吟咏道:

    “迢递千重险,崎岖一路通。山深迷白日,林冬豁苍穹。

    正值严冬际,浑如春昼中。泉醴开名郡,江清稳卧龙。”

    才起了个头,孬蛋带头起哄:

    “停!停!丁郎君,你来错地方了,对着一群**吟诗?还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来的痛快。你那诗还是回家自吟吧!”

    丁儒开怀大笑:

    “好!好!孙公说的不错,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