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四十二章 运气,还是运气?(下)

    阎庚以为,最苦莫过于种地;现在体会到,养鸡更苦,做鸡掌柜,心苦。没过多长时间,妻子王老女怀孕,阎庚喜悦中略带遗憾,又要一个人操持,没有妻子的安慰,能否坚持下去?起三更、爬半夜,历经艰辛,终于孵出第一批小鸡。接下来,更是困难重重,鸡的食物比想象中少。不得已,阎掌柜带领少年,薅野菜、挖蚯蚓,切碎给鸡吃。这也带来灵感,能不能自己种、养鸡食?找来鸡爱吃的野菜、野草种子,种在鸡场;制造适合蚯蚓、各种小爬虫生长的环境,养虫子,反正地方有的是。

    养公鸡没利益,长到分出公母的时候,将喜欢打架的小公鸡单独养,其余的送给乡里人,换谷糠。谷糠粗糙,难以下咽,因为便宜,成为穷人家的主食,也是牲口、猪的食物。阎庚的行为,招来乡人的骂:这是造了多大的孽,竟然用谷糠喂鸡,不怕天打雷劈?

    富贵人家城里人,喜欢斗鸡,价格比肉鸡高很多。没过多久,斗鸡贩子上门,买走全部的小公鸡,鸡掌柜有了第一笔收入。鸡场聚餐,庆贺自己的收入,一人加餐一颗鸡蛋。平常田舍家,哪里舍得吃鸡蛋,全都拿到城里换必需品。

    儿子出世,坐过月子,妻子带儿子重回鸡场。几个月后,妻子又怀孕,离开鸡场回王家。阎庚难得睡个好觉,从天黑一直睡到大天亮,全身轻松,心情舒畅;儿子在的时候,白天、晚上闹腾,折腾的两口子,疲惫不堪。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阎庚被鸡压得憔悴不堪;这年头,人都吃不饱,何况鸡?

    去年夏天,河南、河北旱,乡里水源充足,没受影响;怀州的旱地歉收,百姓无粮,到县城就食;不用说,谷糠价格大涨。今年夏天又旱,大面积减产;秋收前,很多地方遭遇早霜、早寒,大面积减产。乡里富足,有足够的存粮,周围其它地方的情况不妙,去年已经耗尽储蓄,今年的饥荒更严重。乡长、乡老很紧张,组织青壮,制作武器,保护村子不被劫掠。

    秋收一过,成群结队的饥民,四处就食。到了乡里,饭还是要给,礼送出境。这个时候,青壮人数不足,少年、老人全出动,保卫家乡,保卫粮食。人饿急了,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能做。

    鸡场难以维系,须提前结束。阎庚按事先约定,将当初借来的老母鸡,以及这两年可能生出的蛋,还给乡里。入冬以后,洛阳的情况更糟,雪上加霜的是,天不下雪,冬小麦危机。周边的灾民熬不过去,到洛阳就食,粮价飞涨,禽蛋更不用说,价钱高的离谱。阎庚大喜,组织各村妇人,编鸡笼、鸡蛋筐等器具,雇船运到洛阳售卖。阎庚的弟弟接手祖传的牙子生意,卖鸡、卖蛋也不在话下。货船进坞,没等停稳,提货人像盗匪一样,一拥而上,其中就有石城酒楼的人。

    武德到洛阳,全程水运;尽管如此,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将货卖完。阎庚运气好,价钱越来越贵,最后一船与第一船相比,价格翻倍。算账的时候,惊得乡长说不出话,谁都没想到,竟然能赚那么多钱,比卖粮的生意还要好。官府打压粮价,却不会控制禽、蛋价格;正常年景,没有牌照,阎庚的鸡也运不进洛阳。钱该怎么处理呢,乡长一如既往地提问题。阎庚不敢再说话,怕麻烦上身;王老丈人的意见,当初县令要多少,现在给多少,千万不能多给。

    县里其它乡,没有阎庚这种疯子,没敢养鸡,换算成钱,早早送给县令。县令听说过养鸡的事,当笑话讲给身边人听,觉得这个乡长太糊涂,养鸡能赚钱?收到钱,县令才想明白,钱是怎么赚来的,笑呵呵地告诉乡长,把剩下的钱留好,别花了、分了,有大用。乡长迷糊,找王丈人商量,又是阎庚,忍不住说道:

    “县令让留,那就先留着。”

    到了冬天,又是饥荒。这时候的县令,焦头烂额,想尽办法安顿饥民;一个不慎,丢官小事,丢命都有可能。县令召集僚属集会,商量救灾。看着面前忐忑不安的僚属,县令拔高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我的任期还有几个月,谁要是不让我好过,我让他全家没法过!”

    县令瞪大眼睛,盯着众人,直到所有人低头,才换成柔和的声音说道:

    “我们要想办法外出买粮,方能熬过饥荒;我捐这么多钱,你们看着办!安抚不好灾民,结局你们清楚。我告诉你们,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跑,我会带领全县百姓到洛阳就食!就你们那点家底,想都别想留下,藏在哪里都没用!”

    乡长想到县令以前说过的话,第一个允诺出钱,比县令少一些。其他官吏、乡长没办法,只能跟着出。县令很高兴,当场宣布,自己捐的钱,不好明说,算作众人的捐献,登记在册。县令很清楚,要是秋后算账,御史问,钱从哪来?很难回答,不如做人情。

    这个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粮。县令到处找有办法买到粮的人,阎庚挺身而出,带人到汴口抢粮食。晓月社的粮食在汴口转运,阎庚找到李怀璧,好说歹说,出高价才买到一些;县令找关系,洛阳官府才同意放行。沿岸到处都是眼睛发绿的饥民,没有青壮保护,一定被抢。

    安顿好灾民,县令任期满,因为救灾得力,考评上上,除刺史。离任前,县令招见阎庚,感谢这位会养鸡,有办法买粮的青年。县令问有什么要求,阎庚嫌种地辛苦,想转职做吏。考教过学问水平之后,县令觉得阎庚没文才,算学不错,比很多官的脑子还要好用,安排到主薄手下做吏,性质与张仁亶的录事接近,抄书兼记账。

    县令离任,轰动全县。灾民感念救命之恩,每人从自己的破衣烂衫上,撕下一块破布,做成万民伞,给县令送行。这是无上荣耀,绝无仅有,富人送的那点礼算什么?县令被自己感动,痛哭流涕,与灾民告别。道德水准拔高到某个程度,县令觉得脑子有点糊涂,想不清楚,钱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