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六十五章 我命在我?在天?(上)

    三个问命的人,武攸绪性本恬淡,不喜富贵,整天想着远离朝堂的喧嚣,到深山老林,过平静的生活。那么多有意思的道书,终其一生都不能领悟,还要在这里蹉跎人生?眼见诸武跋扈,听到的都是怨声载道,以至于仇恨入骨,怎么看都是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盛极必衰之象。这种诸武欢喜别人忧虑的强烈对比,更加坚定武攸绪远离名利场之心;麻烦的是,圣神皇帝总是不许。

    日子难过的是薛怀义。当初,脱离卖药小贩的身份,一跃而成圣神皇帝信重的高僧。那真是意气风发,走路横着走,无论朝堂公卿、官吏,还是富豪、庶民,都自觉让路,躲着走;即便是诸多武家人,也不敢抢道,等走过去后,才会跟在后面走。看着他们恐惧的样子,怀义很开心,淤积于胸的怨气,消散大半。

    什么叫跋扈?这就是跋扈。既然跋扈,必定招人恨,右台御史冯思勖屡次弹劾违法。怀义很生气,带人堵冯思勖,一顿猛揍,打个半死,看谁还敢找茬?

    一次,在朝堂遇到宰相苏良嗣,仍旧横着走过去。苏良嗣不是诸武,不给面子,大怒之下,命左右抓住打耳光。这是得势以来,第一次被鄙视,薛怀义委屈,前去告状,圣神皇帝曰:

    “阿师当于北门出入,南牙宰相往来,勿犯也。”

    薛怀义明白,宰相不能惹。威风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变的无趣,横着走路实在没意思。打道士是释、道之争,必须打;所以,怀义经常带一帮无赖和上,找道士的麻烦,老仙不在此列。

    督造明堂的时候,日役数万人,耗费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怀疑从中学到一个道理,对朝廷来讲,钱是什么东西,又不能吃。如果钱有用,挖光天下之铜、之金银,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这样就能喂饱饥民?有资格做公卿的都明白,不可能。

    所以,必须用钱财如粪土。圣神皇帝更加明白钱的道理,任由怀义妄为,不追问。每作无遮会(布施僧俗的法会,无贵贱、高下之分),用钱万缗。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人争拾。因为人多,有蹈践致死者。怀义所作所为,百官视之为不道,多有弹劾。怀义不理解,富贵人家能去抢这个钱?一定是穷人抢,给穷人钱有什么问题?

    建白马寺,督造明堂、天堂,每天都有新鲜事。管万人做事,极不简单,很有成就感。薛怀义曾经站在天堂上,这个中国最高的大殿之顶,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一阵冷风吹过,吹走了志满意得,内心变的空虚,茫然四顾,不知该何去何从。

    壮大释教,要有人,怎么吸引世人剃度?唯有田地、粮食。这个世道,百姓最怕饥饿,最喜欢粮食。重建白马寺,买来很多田地,吸引到很多饥饿少年入寺,又吸引来不少穷百姓前来种地。释家寺庙不交税,都是好地,旱涝保收,比守着家里的薄田,日子过的好。薛怀义很喜欢到村子里溜达,被这些善良的百姓视为得道高僧,真心膜拜,真的比在朝堂、闹市横着走过瘾。

    做大总管,带兵北击突厥,真的刺激。**比工匠难管,还不是摄于威严。不懂兵?手下有的是人。聚将士、僚属于军帐,不是想象中,众人联合起来抗拒;看到的,有人反感,有人抵触,更多的人跃跃欲试,希望被看中,被重用。薛怀义虚怀若谷,听众人意见,排兵布阵、后勤运输、行军打仗,都不在话下。还是有不少抵触者,拒不合作;给脸不要脸,那是打仗时间太长、太辛苦,应该去休整。确实,胸中无货,必须若谷,听别人建议,才能维持军队。

    谁知突厥胆小,不敢战,躲开大军远遁。薛怀义若有所悟,会不会打仗还在其次,只要心齐,敌人必然恐惧。看来,打仗也是无趣,不是想象中那么难。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酷吏趁此时机,诛杀不少将士,包括黑齿常之。

    毕竟是释家大师,得道高僧,要以佛典为主业。阅读典籍,弘扬佛法,打击道教、经教。本来,怀义识字不多;读经的过程中,学会不少东西。找到《大方等无想经》真不容易,与一群高僧,读遍天下经典,才在落满灰尘的某寺藏经阁中找到。

    薛怀义觉得佛经中的糟粕太多,如来本意是什么?既然佛祖都急于渡世人、救苦救难,说明贪、嗔、痴是人之本性,又有什么四大皆空?既然“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佛本是虚幻?

    想不清楚不去想,这是大槐树下的道理。薛怀义厌倦朝堂的喧嚣,市井的鼎沸,情愿呆在幽静的白马寺,度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看他们吃饱喝足后的满足,看他们衣食无忧的生活。

    幽静无聊的生活总是被打扰,总是有人看不顺眼。侍御史周矩怀疑有奸谋,坚决要求核查。圣神皇帝曰:

    “卿姑退,朕即令往。”

    周矩回到御史台,怀义亦至,乘马就阶而下,袒胸露乳坐在床榻上。周矩找僚属前来审案,怀义嗤笑,跃马而去。周矩又到御前告状,圣神皇帝曰:

    “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惟卿所处。”

    周矩得到圣令,不但将白马寺的假僧人,还有其它释家寺庙的假僧人,抓起来流放远州,周矩因此迁天官员外郎。薛怀义明白了,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衣食无忧罢了。心里憋屈,定要以牙还牙;找到合适的机会,薛怀义出手,将周矩赶出朝堂,又剃度一批穷少年,横着走过洛阳城。

    长寿三年(六九四)春二月,庚午,以僧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东突厥默啜。

    薛怀义念念不忘苏良嗣的巴掌。苏良嗣崛起于雍州长史,那时候闹饥荒、人相食,苏良嗣以捕盗迅捷而闻名于世,没听说有实质的救灾事迹。载初元年(六九零),宰相韦方质入狱,检举苏良嗣,苏良嗣惊惧而死,而韦方质流儋州,为仇家所杀。韦方质为万年人,不知道与苏良嗣有什么龌龊。薛怀义虽然对苏良嗣之死幸灾乐祸,却没有消去心中的憋屈。

    三月甲申,更以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李昭德为长史,苏味道为司马,帅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将军以讨默啜。未行,虏退而止。昭德尝与怀义议事,失其旨,怀义挞之,昭德惶惧请罪。

    延载元年(六九四)八月戊辰,以同凤阁鸾台三品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仍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薛怀义节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