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第四章 忠贞与谗慝

    陈政、许陶等老一辈将士,缔造了漳州。那时候的漳州,才是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随便下几天雨,到处都成水泽,人类难以生存。即便是世代繁衍于此的本地人,也只能栖息在相对干燥的大山里。陈政、许陶去世后,陈元光接手漳州,经过多年经营,才发展成宜居之地。来过漳州的御史及闽地官吏都清楚,这里并非某些人嘴里的蛮夷之地,反倒是避世养性的好地方。漳州离武荣州太近,大部分家族都会分户迁往南安定居,所以,漳州的人口长期不能增长。按武荣州第一任刺史的设想,南安县扩张成紧县、狭乡,漳州才可能有机会发展。

    陈政去世后,漳州父老,无论新移民还是本地人、客人,自发筹款为其建庙,朝廷也无可奈何,只能正式认可其存在。狄仁杰的生祠风光无限,可惜,很快被人找借口彻底毁掉。而陈政的庙,永远是漳州人的庙,据说,某些神秘的时刻,会庇护相信漳州的人。

    在漳州人心目中,陈元光更是神一般的存在。漳州人相信,外地的神很少眷顾漳州;只有真正的漳州人成神,才会真心保佑漳州。因而,陈元光的庙,比陈政庙还要灵验。尽管朝廷忌讳淫祠,闽地官吏,无人敢于对着陈元光庙说三道四。

    当初来闽南之前,陈政考虑的是,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如何让家族繁衍下去。如果天上有知,看到漳州的现实,陈政一定会意出望外。

    这批闽地官吏的使命就是肃清吏治,陈元光意外去世,并不影响闽地大政,南安的整肃还要进行。泉州民生,是别人的麻烦,与他们无关。终于,一批问题商贾被清理;泉州清风店等规矩、老实的小店,花足银子后,得以存留。陈家店铺成为整肃的重点,这家店铺以陈家的名义经营,代表的却是漳州的利益。这种不合时宜的店铺,不应存在于世。

    在南安开店做生意,不可避免地接触到私货。都督府查证,经特殊渠道交易,私货洗白后,长期流入陈家店铺。得到的证据确凿,都督府令陈家店铺,缴纳天量罚金,并永久关闭;驱逐关联的陈家商贾,出泉州境。

    闽州都督府移牒至洛阳北市,通告陈家案件;北市市监及洛阳县当作破木板扔到犄角旮旯,还派吏告知郑家帛布店,不要理睬闽州那帮疯子。在北市,只要不触犯大唐律法,安心做生意,什么都不用怕。

    漳州很愤怒,外来的刺史难念经,只能无所事事,眼看着民间集资捐钱,将陈元光庙一点点盖起。离任的时候,刺史到陈家几座庙上香,看到鼎盛的香火,远超释寺、道观,叹息道:花钱建起的生祠,总归代表不了民心。好在漳州够小,不到一万人。

    真正关注南安局势的,除了南安本地人,还有洛阳商贾。南安港的起落,让老头子们发现一个规律。闽州都督府严打,确实影响到南安港的贸易,运到洛阳的货物大减。一段时间以后,闽州都督府并没有改变施政方略,南安竟然自我修复;很快,恢复到最鼎盛时期的供货量。与安南、广州来的货相比,比例没有什么变化。

    老头子们怀疑,这就是所谓的一地之气运,不是人力能够轻易左右;也许,闽州都督很失望。具体到各家店铺,情况又有不同;清风泉州店等洛阳商贾开的分店,贸易额没多大变化,而那些主做贩运的商贾,变化很大。最明显的变化,晓月店的规模更大,而陈家店归零。另外的变化,一批做贩运的小商贾消失,被一批生面孔替代。

    秋风丝帛店的生意蒸蒸日上,李家、韦家等西路商队生意好,李始跟着沾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以此为基础,李始与其它商路的商队多有接触,慢慢有了销量。孙圪垱各家主预计,过不了几年,店铺就可以摆脱赚钱太少的庸调帛布。

    李始更加关注晓月店的状况,陈家店的遭遇与晓月店的扩大,让李始迷惑,晓月店背后的主家,究竟是什么人?

    对于陈家店的遭遇,大槐树下叹息几声也就过去。只要人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于生意,潮起潮落而已,总会有风云再起之日。

    自神龙革命以后,老头子们逐渐熟悉“昭洗清雪”四个字,明白其深刻涵义。不过,让人糊涂的是,短短几年功夫,很多案件反复不定。就拿张柬之等人来讲,革命之初,给这个昭洗,给那家清雪,忙得不亦乐乎。风光总是短暂,没多久,革命五人远窜岭表,还被仇家借御史之名,追杀到底,臭名远扬。

    中宗皇帝搬回长安,几经宫变。中宗崩,韦党诛灭,少帝禅位;相王旦即皇帝位之初,即为张柬之等昭洗清雪。这段时间太乱,以至于大槐树下轻易不敢谈及朝堂公卿。今天是臭名远扬的谗慝,明天可能身份转换,成为忠君爱国的忠贞之士;今天是名满天下的贤臣,明天很可能成为世人唾弃的佞臣。

    朝堂风云变幻,唯一不变的是洛阳西去的商道;往来的商贾与货物,越来越多。最明显的标记,洛阳多了很多骆驼,以至于需要大块的场地与草料喂养;为此,不少人找到新商机。

    皇帝西去,洛阳萧条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几年,又慢慢恢复过来。看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可以知晓,他们的生计一定不错,不像前些年,总是愁眉苦脸。

    先天二年(七一三)七月甲子,太平公主及岑羲、萧至忠、窦怀贞谋反,伏诛。

    先天二年冬,京师、岐、陇、幽州饥。

    对于朝堂风云,老头子们早已有了抵抗力,不会再一惊一乍。大槐树下知道,太上皇倚重皇帝及太平公主,因此,三人成为大唐最具权势之人。现在,太平公主党覆灭,太上皇无为养志,只管天大的事,皇帝成为最具权势之人。至于什么是天大的事,大槐树下没敢争论。

    如此巨变,同样影响不到四通八达的商道,以至于洛阳人根本不相信外来的传言,如此盛世,怎么会有饥荒?一定是地方官吏夸大其词。

    就拿东北的营州入安东道来讲,自从契丹李尽忠反叛,一直到现在,朝廷都未能恢复营州的控制权。这些年来,幽州都督府与东北诸族无大事,商道畅通无阻。

    所谓的无大事,意思是没有大规模对抗。对于边地来讲,诸族犯边劫掠,不是什么事,那是四夷的特性,年年都会发生;区别是,灾荒时期,劫掠的规模大一些。没办法,夷人缺教化,少礼数,不像咱们中国,怎么说都是礼仪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