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肆的故事(三)
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孩,会让谬肆年轻的心如此沉沦呢?
用谬肆的话来说就是:
她是如银色星尘般的女孩,长发是璀璨的星河,双眸倒映晶莹的繁星,笑容是皎洁的星月,呼吸是流动的星丝,行走如宇宙之中静默划落的彗星,沉睡是静谧的星夜,醒来是耀眼的恒星。
这么肉麻的话,居然会从谬肆的口中说出,不由得让人感叹爱情的魔力。
可谬肆见到艾莉丝的第一眼,心中涌起的情感,不是坠入爱河的沉醉与甜蜜,反而是激起了难以消解的痛苦与哀伤。
“见了那绝美之花,便落下泪水,因为心底知道卑劣的自己绝不相称。”
这是谬肆一见钟情后,写下的第一句诗。
虽然不像谬肆眼里那么夸张,但那个叫做艾莉丝的女孩确实是个很好的姑娘,开朗、明智、博学、善良……一个年轻人身上能够拥有的所有最好的品质,她几乎都有。
充满朝气又富有才华的谬肆,很快也吸引了那个女孩,两个人自此形影不离。他们在校园内漫步,在山峰上辩论,在江河前念诗,在荒野里冒险……
二人无话不谈,志向、学识、梦想、感触……既像恋人,却也更像至交好友,这是年轻的谬肆此生中第一次接触同龄的女孩,在这方面十分懵懂的他,只是用朋友的方式同那女孩相处,那女孩也不介意,只觉得这少年某些方面单纯得可爱。
所幸,谬肆的宿舍里,有个什么都懒得做,却又什么都知道的何安。
夜里,谬肆在何安的死缠烂打下,只能将白天约会的情形和盘托出,谬肆的一举一动自然遭到了何安的一阵嘲笑。
何安不愿意亲身经历,但是听听故事却是乐意至极,他乐在其中地辅导着谬肆懵懂的恋情,替迟钝的谬肆指出女孩话语间那些闪烁的情感,并教会他回应的方式。
就在谬肆的生活被恋情占据的时候,很多事情也在悄悄转变,他终于踏出了那一步,成为了超凡者,在他感知到魔力之前,他就已经对魔法学和神秘学了解甚多,有了充足的准备,他掌控魔力的提升自然是一日千里。
而那个终日躺在床上的何安,竟然有一天,不见了。
这天晚上,谬肆照例夜晚才返回宿舍,推开门后,立马察觉了异样,一样东西总是存在,直到你将他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的时候,他消失时,就会特别明显。
何安并没有躺在床上,谬肆环顾四周,发现总是摆在宿舍角落里的轮椅也消失不见。
何安出门了,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何安闭门不出时,谬肆疑心他是如何在狭隘逼仄的屋子里待上这么久,而不感到窒息的,当何安离开了,他却又奇怪,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这个家伙动身下床。
第二天清晨,谬肆醒来时,何安却又安然无恙地睡在了他身旁的床上,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何安不主动提及他的行踪,谬肆也不会开口去问,二人就这样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后来,何安消失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很快就会推着轮椅,或是拄着拐杖,回到宿舍里躺下。
谬肆作为同何安接触最多的人,表面虽然对何安的事闭口不谈,心底却对这个言行古怪,行踪神秘的家伙充满了好奇。
答案比谬肆想象中得来的更容易,谬肆只是在何安不在的时候,翻开了他的枕头,就明白了大半。
何安的枕头下,放着一本纸质粗糙,印刷潦草的小册子,泛黄的封面上写着这本册子的标题《幽日行动纲领》。
谬肆见了这本册子暗暗心惊,事到如今,他早已不是那个不闻世事的小镇少年了,他自然明白“幽日”二字的含义。
那是盘踞亚达克国境内近百年的反叛组织,是教会、皇室、政府、魔法公会等所有的正统组织的死敌,这个组织意图谋反,推翻政权,策划暴动,忤逆神明,研究禁术,几乎无恶不作,可以称得上是罪大恶极。
现在的谬肆在周围人的眼中无疑是个正直善良,上进好学的年轻人,可他心底那些妖魔就真的这样长眠了吗,不,它们只是被安逸、幸福、知识这些食物暂且喂饱了而已,谬肆心底的贪婪和野望永远都不会彻底消失。
幽日,这个被正派唾骂,为世人恐惧的组织,究竟在做些什么呢?那里面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顾不上疑惑何安与这个组织的纠葛,谬肆双手颤抖地捧起那个简陋的小册子,充满神秘与未知的文字对于他来说有着疯狂的吸引力。
那个册子很薄,但是每一页上都密密麻麻地印着细如蚊虫的小子,谬肆越读下去,越是觉得可怕,到最后他的心脏竟然狂跳不止,眼冒金星。
人们总说,文字和思想是有魔力的,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书本,被超凡者赋予了魔力,仅仅是直视其中的内容,阅读者的精神就会受到影响。
可是这本小册子并没有,上面只是普通的油墨印刷出来的普通文字,却让谬肆这个已经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感到触目惊心。
上面的文字,冷漠,深刻,无情,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剃刀,无情地剖开了世界的血肉,只留下埋藏其中的骨架。
这本册子的作者以前所未有的视角审查着,洞悉着亚达克国,甚至是整个斯奥许大陆的历史和文明,赤裸裸地写着教会信仰的本质,写着社会运行的方式,写着世界的真相!
透彻地讲述完这些真相与现实,随后书上写的就是幽日组织的思想、目标、理念、行动准则和行动方式。
谬肆大惊失色,如果真如此人所写,那么幽日将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群人,他们拥有着疯狂的信仰,严苛的自我约束,以及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
他们要推翻神权和超凡者的统治。
谬肆跌坐在地上,久久无法释怀,任他此生如何疯狂,神教,超凡力量这些不可摧毁的强权,都如永恒的支柱一般构建着他对世界的认知,若是这些东西被这群疯子推倒……
他的认知坍塌了,战胜神明,摧毁秩序,这些只存在于笑谈和故事里的事情,这些人竟然一步接一步地给出了计划,一笔一笔地勾勒出了道路,而且这些计划和道路在谬肆看来,竟然真的充满实现的可能和希望。
谬肆不知不觉间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写着成书的时间和作者。
“——1697,石三”
这样思想超前的册子,居然写在三百多年前,那正好是狂乱之龙被驱逐前的几年,也是幽日这个名字刚刚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时候。
“若不是狂乱之龙肆虐,会不会这世界已经被幽日所改变了呢?”
谬肆将那本册子放回何安的枕头底下,接下来的几日,他都因此心神不宁,更令他困惑的,是何安究竟与幽日有什么关联,而幽日在这个时代,又在谋划着什么呢?
“何安……”
终于在这天夜里,谬肆忍不住开了口,却又不知怎么继续下去。
“你是想问幽日的事情吧。”
何安一语中的,直截了当地说道。
想必那本小册子也是他故意让谬肆发现的。
“没错。”
“你读了觉得如何?”
何安指的自然是那册《幽日行动纲领》。
“兼济天下的伟志,实在是不得了。”
一向傲气的谬肆也不得不佩服地说道。
“那么,你有兴趣……”
何安的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没有。”
谬肆果断地拒绝道。
宿舍内的空气沉默了片刻,二人不知心里各自在想些什么。
“可惜啊,谬肆。”
何安叹道。
“我自知没有这份雄心壮志,要我去牺牲自我决不可能。”
阿肆坦然说道。
“可是我还是好奇……”
“不必好奇,我不会说的,除非你也加入。”
这回轮到谬肆的话被何安打断。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