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一百四十九章 裴宥,你骗我

    工部近来的确不忙,只是工部的一众人等都发现,他们的侍郎大人不知为何,格外繁忙。

    每日但凡有空,便在伏案疾书,一些不急的公文都放在一旁,每日下值时,都有一摞带回家中处理。

    侍郎大人的脾气近来有些阴晴不定,也无人敢上前去询问,只暗自思酌着,许是陛下交予了什么机密任务。

    这日晌午时,侍郎大人突然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感觉整个工部的天都晴了。

    明明他也没说什么话,可众人就是觉得压在头顶那一层乌云似乎飘去了旁的地方,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接着有人发现,往常不是在伏案就是在处理事务的侍郎大人,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漏刻。

    这是在……等下值?

    嚯,这可是件新鲜事儿!

    侍郎大人有阵子心情好,也是踩着点按时下值,但这般明显的神思不定,可是头一次。

    果然,时辰刚到,他便放下手上的笔,连桌上的公文都未带,径直出去了。

    顾飞也觉得自家世子今日出来得格外早,且眉目清和,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一个时辰前十六来了一趟,问他有何事要禀,他也不肯同他讲,一根筋非要自己进去见世子。

    十六近来都跟着温凝,顾飞也不拦着,看着他进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莫不是夫人那边有什么好消息?

    可夫人每日足不出户的,有什么好消息,也不该是由夫人传过来才是。

    顾飞给裴宥打帘,一边低声禀道:“今日让梧桐巷的姑娘出门了,但一切正常,并无异动。”

    若有异动,早有人来禀了。

    这消息在裴宥意料之中,但到底眉眼沉了沉,不甚愉悦地“嗯”了一声。

    “世子,那那边……”顾飞也有些疑惑了。

    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做了这么一个局,到底值不值?

    为了这个局,牵扯了大量的暗卫人手进去,世子和夫人都有家不能回,已然对外分居快有两月余了。

    可对方气定神闲地毫无动作,都不知到底上钩没有。

    若是他们会错意,对方并不在意梧桐巷的姑娘,或者说,已经从何处看出破绽来,他们做的这许多,岂不都成了无用功?

    “一切如常。”裴宥看起来没有丝毫动摇。

    顾飞也就拱手称是,退了出去。

    如今已经不用问世子去哪里,必然是去梧桐巷的,顾飞扬起鞭就赶马,只是在路过婉芳斋的时候,马车里的人喊了停。

    裴宥并不打算让梧桐巷的无关人等影响他的好心情,去婉芳斋买了两份花生酥便重新回到马车上。

    小姑娘要同他说什么呢?

    十六稳重,甚少言辞夸张,今日却有些按奈不住情绪:“公子,今日夫人非常开心,特意让属下来请公子早些回去,称有话要与公子讲。”

    非常开心。

    裴宥斟酌着这几个字,唇角不由上扬,眼眸习惯性地下垂,掩住了其中的笑意。

    马车照旧在梧桐巷停下,马车里的人,照旧进了梧桐巷的某个院子,只是院墙深深,院子里到底在发生些什么,外人无从知晓。

    与往常不同的,是那院落不起眼的后门,比平日里早了半个时辰打开。

    天才微沉,便有一道暗色的人影从中窜出,随即淹没在蜿蜒曲折的胡同中。

    这个时辰敲门,后门的小厮已经无需多问便知道来人是谁,利索地开了门,无声后退,待来人进去,便马上关门,静寂得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裴宥手上只拿了两包点心,没拿公文,自然也没拿什么话本子。

    怪不得他,今日她撩得他心猿意马,如何写得下去?

    待会儿哄一哄便是。

    裴宥走进香缇苑,院子像是被人特地整理过,比平日更加整洁,院子里的人早被温凝安排过,到了夜晚便只留菱兰一人。

    菱兰见到他来,照旧上前行礼,颇有些欲言又止:“姑爷,姑娘今日……”

    裴宥望着亮灯的闺房,一颗心都在里头的姑娘身上,哪有心思注意菱兰的神情,听她说什么,摆摆手让她下去,便自行进屋了。

    一推门,便是他熟悉的女儿香,夹杂着馥郁的蔷薇花香。

    裴宥很自然地想起那夜的亲吻,他将温凝抱在书桌上,她的身上便是这样令人神魂恍惚的香,他需要极力地克制,才能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

    如此一想,更有些耐不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惦记了一整日的小姑娘。

    只是他的步子快,屋子里也依旧很静。

    灯烛都比平日里要暗几分,进到里间,温凝也未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扬着一张笑脸来迎他,拉着他的袖子告诉他今日发生了何事那般高兴。

    她坐在他常坐的书桌前,穿着一身这个时节看来有些单薄的裙子,显然精心打扮过,眉细似柳,唇红如砂,一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动静抬眸望过来,眼底嵌着淡淡的粉红色。

    裴宥一颗躁动的心突地就静下来。

    两人对视片刻,温凝率先垂下了眸子。裴宥抬步过去,将点心放在桌上,随即拿出火折子。

    “怎么不点灯?”裴宥将桌上的灯点亮,声音不可谓不轻柔。

    温凝敛着眉眼,没做声。

    裴宥握她的手:“不冷?”

    温凝倏地就抽回来,起身要走,裴宥顺势就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中带:“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温凝却不那么服顺,但也不至多激烈的反抗,只是坚定地推开他揽她腰肢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身量高,即便倚靠在桌案上,她仍旧要半仰着脑袋才能与他对视。

    “裴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我?”温凝眼底的粉红已经散去,一对瞳仁黑白分明,跳跃着细小的火光。

    裴宥进门时面上的缱绻之色亦消失无踪,眸子里是惯常的淡漠与暗沉,闻言扯了扯唇角:“所以你让我早些回来,便是为了问我这个?”

    温凝并不放弃:“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裴宥垂眸笑了笑:“我瞒着你的事多的去了,你问的哪一件?”

    温凝茶色的眸子瞪着他,成功地被他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转身便走。

    裴宥眉心一跳,三步作两步,从背后将温凝将拥入怀中,叹口气,声色轻软道:“我不该那样同你说话,我是指,工部那么多事,朝廷里的那许多事,我自然不能一一与你交待。”

    温凝僵着身子,被他温热的气息包裹,听着他温软的语调,心中那股酸胀却并没有像之前他这样对自己时那般消散。

    她好像突然清醒了。

    裴宥做什么都在行的。他能文善武,科考能做状元,领兵能做大将军,就连写个话本子,都能写出与众不同又扣人心弦来。

    他这样聪明的人,有心要蛊惑一个姑娘,有什么难的呢?

    这些日子他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假象,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的百般讨好;他看穿她的喜好,便照着她喜欢的模样伪装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伪装,让她几乎忘记了他原本的模样。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要信他了。

    温凝再次坚定地推开裴宥环在她腰间的手,抬步到矮榻边坐下,冷静地眨了眨眼:“过来坐吧,我们聊一聊。”

    裴宥漆黑的眸子在她面上一个梭巡,轻垂下眼皮,三两步过去,撩袍坐下。

    矮榻的茶桌上摆放着一个棋盘,本是温凝打算今夜与他对弈的。

    她不擅下棋,可她想,他应该可以教她。

    到底是她“酒”喝多了。

    温凝扫一眼那棋盘,撇开脸。裴宥同样扫了一眼那多出来的棋盘,微蹙了下眉头。

    “本想着今晚与你下棋的。”温凝到底还是开口道,“和你想的一样,也叫菱兰买了些糕点,本是想同你一起吃的,所以叫你早些过来。”

    “见你好像挺喜欢蔷薇花的香。”温凝平静道,“特地去摘了好多回来,里间和外间都放了好几束。”

    裴宥眼里亮起一抹异样的光彩,动了动唇,还未出声,温凝继续道:“可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有个人来找我。”

    裴宥侧目,等着温凝的后话。

    温凝抬眼望着他:“一个在你嘴里,已经死去的人。”

    裴宥同样望着温凝,眼眸平静,连一丝波澜都未激起,只沉默片刻,问:“她为何来找你?”

    果然,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温凝的鼻尖有些发酸,强压了下去,尽量平着嗓音道:“我本打算接她弟弟来京读书,去天香阁取了她的细软,想等她弟弟来京之后,转交给他,不想他拒不来京,这细软便一时耽搁在我这里。”

    “她说她好不容易才返一次京,两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为何?”温凝再次抬眸看住裴宥,“你勒令她的吗?”

    裴宥面上仍旧毫无波澜,眉眼浅淡得仿似在谈论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只极为轻微地动了动眉尾:“是。”

    温凝的眼底再次泛起粉红色。

    “温凝,一件小事而已。”裴宥平静地看着她。

    温凝的眼红得更加厉害。

    瞧,这就是他原本的模样。

    人命关天的事,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若不是我的人将她救下,她现在已经骨头都不剩。”裴宥眼中并无愧疚,“何来你我在此纠结‘死’与‘不死’的问题?”

    “那如何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

    温凝双眼殷红,强压着一口气才让眼泪没掉下来。裴宥眉目清冷,丝毫不觉自己有错。

    对峙半晌,裴宥眸光微敛,放缓了语气:“温凝,有人要置她于死地是事实;要杀她的人,与意图陷害温府之人可能是同一人,是事实;而当时你若嫁与燕礼,温府再无倚靠,也是事实;缨瑶是死是活,都不能改变这些事实。你何须钻那个牛角尖,揪着这件事不放?她还活着,难道不是件好事?”

    温凝摇头。

    不是这样。

    她在意的不是这些,她在意的是……

    “裴宥,你骗我。”温凝胸腔那股酸胀冲得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与你说过,我最讨厌被人算计!”

    裴宥眉目坦然:“行兵且不厌诈,权宜之计罢了。”

    权宜之计,又是权宜之计!

    此前说小雅归来她退位让贤,是权宜之计,现今连一个人的生死,也能说成是权宜之计。

    他到底还有多少权宜之计?!

    “裴宥,你与我说过的那些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裴宥低眉笑了笑,抬眼沉沉看住温凝:“你与我说过的那些话,又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本就清冷的屋内一时寂静,接着是温凝滚滚掉落的眼泪。

    是了,他们两个互有隐瞒的人,连最基本的坦诚的都做不到的人,谈何重新开始?

    是她昏了头,是她被假象迷了眼。

    是她痴心妄想。

    一见温凝的眼泪,裴宥的眉头便蹙起来,眸光也松软下来,眼低闪过一抹不甚明显的悔意,由榻上起身到温凝身边,将她的泪眼揽入手下:“是我不对,我不该如此态度,我平日这般习惯了,你给我些时间,日后不会如此了,嗯?”

    温凝的眼泪被擦去,又掉下来,裴宥托着她的脸,弯腰便想去吻掉她的泪,被温凝躲过。

    “裴大人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温凝哂笑,“违背本性伪装成一个根本不是自己的人?”

    裴宥眼神凝滞,声音也冷却了几分:“你是何意?”

    温凝自行擦掉眼泪,不再言语。

    裴宥负手背过身去。

    “你走吧,不要再过来了。”温凝吸了吸鼻子,“你……”

    “温凝。”不待温凝说完话,裴宥转过身,眸子里凝着一股冷戾,“我劝你莫要提‘和离’二字。”

    温凝一愣,又是一声哂笑:“我若提了你又当如何?”

    她仰着那张早已哭花妆容的脸:“你要将我囚起来?将我禁在一方小院里,再也不得见天日?你要收起你全部的伪装,要折掉我身边所有的依靠,叫我再也离不开你?!”

    说到底,还是那道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鸿沟。

    温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提起勇气跨过去,将将抬脚,一个缨瑶,将一切打回了原形。

    裴宥还是那个不择手段的裴宥。

    裴宥还是那个为了将她留在身边,无所不用其极的裴宥。

    这番话却叫裴宥也怔愣住,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温凝,眸光晦涩深远:“你就是如此看我的?”

    温凝刚刚擦掉的眼泪又沁了出来,她再度拿手背去擦。

    “只是不想看你另嫁他人罢了。”裴宥惯来淡漠的眼里也隐隐有了绯红的颜色,“以你当时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若不略施小计,你又怎会点头?你嫁入国公府这许久,扪心自问,我允诺你的,哪一点没有做到?你若真要和离,我能将你如何?我看你哭都舍不得,我能将你如何?!”

    “我不喜欢你的略施小计!”温凝哭嚷道。

    屋内的空气再次陷入静默。

    烛火闪烁,蔷薇花的香味隐隐流动在屋内,却并未能缓和屋子里的寂凉。

    温凝轻声啜泣着,坐在矮榻上垂首擦眼泪,精心梳理的发髻尚未凌乱,衣襟前却已经沾染了大片濡湿,眼尾也早被她蹭出粉红的颜色。

    裴宥未像之前那样去哄她。他立在矮榻一丈处,两掌早已下意识地握成拳,薄唇紧抿,眼底的绯红褪去,取而代之是寂然的冷。

    他侧目望着矮榻上默然垂泪的姑娘,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半晌,他突地笑了笑。

    “温凝。”他就那么淡淡然地望着她,黑色的瞳仁里皆是她的影子,“我这一生所爱所求本就不多,若不为自己筹谋,谁又会为我筹谋?”

    他微垂下眉眼,瞳仁里的姑娘消失不见,只鼻骨那点小痣凉薄得像要淡出尘埃。

    “没有人会,你亦不会。”

    他转过身去,提步便走。

    到了内间门口时又停下来。

    “我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没错。”他声音略有些暗哑,背影在微闪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缥缈,又轻又缓地道,“我亲手拔掉身上的刺,妄图向你靠近。”

    “你将之视为什么?”他转首望她,“伪装?”

    他笑了笑,负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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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着急……他俩这设定,迟早有这么一遭……现在的小虐一定是为了后面更甜甜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