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招架不住
她要招架不住了。
温凝从未如此清晰地见到自己的心摇摇欲坠,心中仿佛有一杆称,裴宥在那头,她在这一头。
她已经很努力了,她不断地提醒自己清醒,尽量地避开与裴宥的接触。
可他总能有法子。
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她犹豫喘息的机会。
那夜他其实没做什么,他只是在她面前脱了外衫,然后拉着她的被子,同她一道就寝罢了。
他甚至都没多说什么话,只是极自然地搂着她的腰入眠。
可那日之后,他把他的作息改了。
他不再过来先看公文,处理完公事再睡觉,而是直接沐浴更衣,与她一同入睡,然后夜半起床,处理公文,再去上朝。
她应该拂开他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的。
那只手温温热热的,搭在她的腰腹上,没有越界的动作,却让她无法忽视。
可她到底没忍心。
为了避人耳目,他本就来得晚,走得早,每日睡眠时间少了许多。这么一调整,他几乎丑时刚过便要起床。
他仿佛在用这样的举动,无声地告诉她,裴宥,愿意为她做出改变。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温凝的心狠狠地瑟缩了一下,接着看到自己奋力加码、勉强持平的那杆称,不加犹疑地往裴宥的方向倾斜过去。
他也只是……想要她多看看他而已。
温凝又开始惆怅了。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摇摇欲坠的心,清晰地看到她与裴宥越走越近,却也清晰地看到他们之间的那道鸿沟。
就如裴宥要她嫁给他那次,理智告诉她没有比裴宥更好的选择,可情感上她始终踏不出那一步。
现今情感告诉她她已经对裴宥心浮意乱,几无招架之力,可残留的一丝理智时时在她耳边提醒:温凝,要重蹈覆辙吗?
上辈子的种种终究是她与裴宥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没有勇气抬脚跨过去。
春日的时光又缓又慢,天气转暖,温凝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辰更多了。
此刻她在凉亭里百无聊赖地翻着近来看的话本子。
虽她不再因着话本子巴巴盼着裴宥回来,可他每日还是会往家中带,依旧和之前一样,每日一两个章节。
故事挺有趣的,与市面上讲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不同,讲的几个少男少女在深山探险,遇到各种离奇的大妖小怪的故事,热闹又新奇,好看极了。
就是一天看这么点儿实在不过瘾,也不知书局怎么推出了这样奇怪的卖书模式,又或者,是裴宥为了吊她胃口,让她等着他,故意每日只给她带一部分?
温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看了这么多年的话本子,就没见过谁家是没完本就拿出来卖的!
“菱兰,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出府去。”温凝将那些几乎已经能背下来的话本子收起来。
她已经在香缇苑待了一个多月了,梧桐巷那边迟迟未有动静,她总不能就一直待在院子里不出门了。
出去逛一逛,总比她在家中胡思乱想来得好。
温凝说走就走,与菱兰一道换了男装,低调地从后门出去。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长安街上似乎比从前冷清了许多,大抵是此前两党争斗,牵连不少官员,使得百姓们也都小心翼翼,怕惹祸上身。
温凝照旧先去浮生醉看了看,然后去药坊走了一圈,见着各方安好,才带着菱兰去了书局。
街上走动的百姓没有往日多,书局的生意倒是不差。
“叫什么书名?”掌柜的是个大嗓门,这么一问,书局中安静了片刻,不少人看过来。
温凝庆幸自己没有亲自上前,而是让菱兰去问的。
菱兰涨红了脸,将手比在嘴边,提醒掌柜的也小声一些:“妖异记。”
掌柜的却浑然不觉,仍旧大声问道:“什么妖什么异什么记?”
菱兰不识字,求救地看向温凝。
温凝正在书架前看这一两个月新出的话本子,虽也有那样一两章的篇幅较短的故事,但人家都是完本的。
接到菱兰的眼神,往柜台那边去,也不说话,直接拿了纸笔写下书名。
掌柜的盯着那书名瞧了半天,声音倒是小了些:“小店没有这本书,公子不妨到其他家问问。”
居然没有。
长安街算上正街侧街,共有五六家书局,虽说主售书目的侧重点会有不同,但大多大同小异。那故事那么好看,理当畅销,任意一家书局都能买到才是。
不想温凝将所有书局都走了个遍,居然都没听过这本书。
裴宥为了防止她自行上街去买,还改了书名不成?
在最后一家书局的时候,温凝不死心,转而问起著作者。
“有壶温酒?”那书局掌柜确认再三,“当真不曾听过这个作者,也没听过哪家出过探险故事。这题材冷门,出出来铁定亏本啊!”
才不会亏本呢!
那作者文采斐然,奇思妙想,布局精湛,一看就是大家之手,绝对是畅销精品!
温凝正要再问,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有壶温酒?
有?
温?
酒?
温凝在原地怔愣了片刻,随后拉拉菱兰:“走,我们回府去。”
回到香缇苑,衣裳都顾不上换,就将那些话本子拿到书桌上摊开,随即拿了一册书桌上裴宥书写的案卷。
裴宥的字迹其实她认识的,可这誊抄话本子的字体,与常见的手写体不同,再加上……她从未有过别的想法,只顾着看故事了,哪会去关注字迹?
这么两相一对比,才发现……
竟真是……裴宥自己写的?
温凝仿佛又回到那一日,在酒坊看到他的画作,盖着他的私章,顶替她的绣品挂在酒坊那一日,胸腔中鼓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些欢喜,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酸酸涩涩。
难怪瑞王禁足,无人找他麻烦,他应该很是清闲才是,却日日拿了那么多的公文回来处理;
难怪每日就只有那么一两章,有时拿回来,她都觉得墨尚未干;
难怪那故事写得那样精彩好看。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什么都比旁的人厉害,都能做到头筹。
就为了与她多说半个时辰的话么?
还是为了让她在院子里不至太无聊?
无论为了什么,温凝看到,自己心中那杆称,彻底地歪了。
这辈子的裴宥,与上辈子的不一样的。
她再一次无比笃定地确信了这一点。
无论是她上辈子对他疏于了解,还是这辈子的他与上辈子的他截然不同,如今摆在她眼前的就是这样啊。
他们不一样。
他在太安湖边,宁愿给自己一刀,也未污她清白;
他带她见他的老师,与她讲他的过往,同她分析他做种种事情的缘由;
他带她下江南,带她去秦淮河,带她去放孔明灯;
他允她做生意,甚至是支持她做生意;
他从不束缚她的自由,他愿意为她退步,向她让步。
要不……试一试?
温凝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只觉它们真成了一壶温酒,灌入她的脑中,叫她神魂颠倒,邪念重生。
就……试一试吧?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错过可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这辈子温府还在,她手中有酒坊有药坊,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任人拿捏的小姑娘。
这辈子他长得那样好看,待她那么温柔,全大胤都找不到如他这般会讨她欢心的人了。
试试吧?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试试吧!
温凝亲耳听到“轰”的一声,心中那杆称不堪重负,彻底垮塌;心头那股充溢的酸涩倏然化作鼓胀的欢愉,直直冲入脑海。
“十六!”她将话本子都收起来,朝着空中大喊,“十六!你去让你家公子今日早些过来,我有话要同他讲!”
一颗心像是突然长了翅膀一般,轻盈得快要飞起来。
她为何非要与自己过不去,让两个人都不好过呢?
为何不能将上辈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忘掉呢?
她不再是上辈子的温凝,裴宥也不是上辈子的裴宥。
这辈子,让他们重新开始吧!
温凝开心地打发了十六去喊人,将这些日子被她越拖越远的书桌挪回了原位,再去衣柜里挑了身好看的衣裙,还喊菱兰来给她梳了发髻上了妆。
这些日子为了躲着他,总是潦草的一身睡袍往被子里躲,别提上脂粉了,头发都未曾好好梳过。
做完这些,她又让菱兰去买些糕点回来。
其实她早发现了,不止她爱吃,他也爱吃呢,只是表现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再将房间也布置得漂亮一些吧!
温凝不遗余力地想要讨好裴宥多一些,再多一些。
她在房中熏了常用的香,又去院子里摘了许多鲜花回来,想到上次裴宥似乎喜欢蔷薇花的香气,又打开门窗,将熏香都散了,把鲜花都换成蔷薇花。
做完这些,尤觉不够。
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欢心呢?
温凝哼着小曲儿,将卧室布置一新,琢磨着要不给裴宥炖个汤?
近来他做贼似地两边跑,想来晚膳都不能安食。
不过,她炖的汤……他还敢喝吗?
温凝想着就不由笑起来。
看守后门的小厮进香缇苑禀报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姑娘一身亮眼的裙衫,双眼闪熠,双颊粉嫩,正捧着一束蔷薇花,笑得他几乎忘了要说的话。
直到温凝偏着脑袋看过来,他才猛然回过神。
但到底忘记自家姑娘已经嫁做人妇了,慌张垂下眼道:“姑娘,后门有位姑娘求见。”
温凝眨了眨眼,在后门找她的,大多是与她熟识,知晓她脾性的。
姑娘?段如霜?
是那批石荧又有什么问题吗?
正好手上的事情已经做完,温凝出门亲自去接。
不想打开后门,是个颇为陌生的身影,一身到脚的披风,几乎将整个人裹住。
她一上前,那姑娘抬头,露出披风下的脸。
温凝的脚步当下顿住。
久违的记忆涌入脑海。
天香阁,琉球王子,洗尘宴。
缨瑶。
(本文首发潇湘书院,请到潇湘书院追看更新哦。)
自己作的孽……总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