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新的宿命

    每年的春秋两季,是疫症的频发期。但嘉和帝登基之后,对各地医署进行改制,各地一旦有疫症出现,能及时上达天听,由太医院联合各部派出人手前往疫区,开方救人。

    如此一来,大多疫症都能在传播初期便被压制住,大胤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大规模的瘟疫爆发了。

    但这次疫症最初开始在偏远的岭南边陲,上达天听需要一段时日,加之此次疫症传播速度过快,待朝廷收到来自岭南一城的疫信时,岭南多地的疫信也同时递到嘉和帝手中。

    京中一时流言四起。

    有说疫症凶猛,照此局势不出半月便会感染到京城的;有说南方已经完全失控,即将有大批难民携病北上的;也有说朝廷正在为太医院的太医如何分配,各部哪些人去疫区施援而撕扯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温凝正在用午膳,一时连放在嘴里的筷子都忘了拿出来。

    嘉和十六年,疫症,由南至北,发生时间由秋季变成了春夏交接时。

    提前了,竟叫她猜中了?!

    她饭都顾不上吃,放下筷子就去了仓库,看到囤积的石荧齐整整地摆放其中,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一些。

    当天她就叮嘱何鸾和段如霜缩短开铺时间,若察觉到京中药材涨价,马上关铺不再营业。

    上辈子她虽没出门,都听说外面药材价格飞涨,有些小药铺甚至遭到了哄抢。她这药坊原就是囤积石荧的一个幌子而已,没必要让两个姑娘为此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第二日,她又拿了些银钱出来,让陈尚少量多次地囤积一些粮食。

    疫症开始蔓延后,不仅药材,京城内的粮食价格也跟着飞涨,她顾不了那许多人,可自家铺子里的人总要护住。

    接下来她就照着早早设想好的,耐着性子等太医院的方子。

    按上辈子的轨迹,目前局势其实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只是岭南多地同时起势,加之大胤多年没有大规模的疫症爆发,人心惶惶罢了。

    很快太医院第一批前往岭南的人会给出方子,届时若也同上辈子一般,有人恶意炒作石荧,她便将囤积的那些石荧往朝廷一捐,看他们还如何炒作得起来?

    如此想着,温凝心中便也没有那么担忧。

    但有些事情在她意料之中,也总有一些事情,在她意料之外。

    这一日晚膳,温府的餐桌上,氛围少见的僵持。

    “不行!”温凝白着一张小脸,浅茶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坚定,“不可以!我不同意!”

    桌上其他人望着突然变脸放下筷子的温凝,面面相觑。

    南方突发疫症,祸及多个城池,若不及时控制,有遍布整个大胤的风险。近几日朝中的确在撕扯,疫症多地起势,太医院太医有限,总不能都分配下地方,要留一些在京城以防万一;各大部又都各出多少人手,出哪些人手,去那局势不明的疫区增援?

    晚膳时一家人难免就朝中情况有所讨论。

    本是话家常般说着疫事的情况而已,何鸾突然道:“今日我去找过父亲,现报有疫事的城池便有五座,还有些疫信恐怕还在路上,岭南十三城,即便一座城池去两位太医,那也是不够的,因此在民间招募医者势在必行。”

    “爹爹,我已向父亲禀明,愿意随太医院支配,前往岭南增援,这两日或就离京了。”

    何鸾话音刚落,温阑便跟着道:“爹,我也和阿鸾商量好了,总归大理寺也要出人手,我便同她一道去岭南。”

    不想温庭春还未表态,温凝“啪”地放下筷子,说不可以。

    温祁不在家中,几人互看一眼,何鸾马上握住温凝的手道:“阿凝莫要担心,此次疫症并不如民间传闻那般凶猛,此前太医院已经有人前往岭南,传信称病情并不复杂,想必再调试几日,便会有应对之方出来,我和容钰只是过去帮忙而已。”

    温凝却还是冷着脸坚定道:“不可以!”

    何鸾看温阑一眼,温阑笑着摇头,示意她先吃饭。

    温庭春往温凝碗中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红烧鱼,却是对着温阑与何鸾道:“你们夫妻一道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能为民出力,为国效力是好事,但出门在外,切记谨言慎行,尤其那种是非之地,凡事低调,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温凝哪里吃得下鱼,当即眼圈都红了:“爹爹,大哥大嫂不能去!”

    他们怎么能去疫区呢?

    上辈子何鸾就是死在疫区的啊!连具尸体都没能回来,被人草革卷尸,和那些灾民一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爹爹,大理寺那么多人,为何偏要大哥去?”温凝急急道,“嫂嫂,他们平日里都嫌弃你是个女子,这个不能学,那个不能医,现在就不嫌你是女子了吗?”

    “阿凝。”温庭春沉下眉眼,“此事往大了说,是国难!国难当前,岂容畏惧退缩?你大哥大嫂有此想法乃是大义,你莫要小儿心性,无理取闹。”

    “可……”

    “来来来,阿凝也是关心大哥大嫂,你安心待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待大哥大嫂立功回来,长安街的馆子任你挑,如何?”

    温阑笑吟吟地举杯,打断了温凝与温庭春的争执。

    温凝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算到,这辈子何鸾已经嫁到温府来了,竟然还会走上上辈子的老路,甚至连温阑都要去疫区。

    她也怜疫区百姓疾苦,她也知国难当头,身为子民该竭尽所能为其出力。

    她可以费尽心思为此事筹谋,赚银子,开药铺,囤石荧,她可以不计得失任钱老板狮子大开口,就为了以防万一。可她真的做不到那样的大公无私,明知上辈子何鸾死在疫区,还眼睁睁看她带着大哥再走一遭。

    晚上,温凝去了东厢。

    温阑已经去了大理寺卿家中,大约是禀明自己的决定去了,房中只有何鸾一人在。

    何鸾一见她来,就已经知道她的意图,拉着她的手坐下。

    “阿凝,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人就活这一世,若不能照自己的心愿活着,有抱负便去实现,有理想便去追逐,而是将此一生埋没在这后院,岂不遗憾?”

    何鸾眼里盛满了热忱,仿佛她要去的不是疫区,而是一个能实现理想的圣地。

    “你上次说得对,我学医十几年,为的是治病救人,如今有一个光明正大为民解忧,替国出力的机会,我怎能不试一试呢?”

    “阿凝,这真的是一次机会啊。”

    她握着她的手,眼里的光像是倒影了整条天河,“医女的存在常被人忽视,甚至是指指点点。这次我若能在疫区有所作为,得陛下褒奖,医女的地位就此都不一样了,我去药坊开诊,再无需穿男装也说不定!”

    “阿凝,你能明白为何我一定要去吗?”

    温凝几乎一句话都未说上,就从东厢出来了。

    你能阻止一个将军上阵杀敌吗?不能。

    她也没等着温阑回来,试图说服温阑。

    你能阻止一个丈夫陪着心爱的妻子上阵杀敌吗?也不能。

    或许,从她将他们从上辈子的结局中拉扯出来开始,他们便又有了新的宿命。

    温凝没有再劝,也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她突然觉得,知晓那么多所谓的“上辈子”,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有人都开始了新的人生,只有她,还滞留在过去的羁绊里,举步维艰。

    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更打破了她对“上辈子”的固有认知。

    温阑与何鸾离开那日,朝廷又收到了来自两地的疫信,京中恐慌情绪愈发高涨,太医院的药方还没给出来,已经有百姓开始抢购药材。

    温凝当机立断,马上让段如霜关了药坊,将药材全部搬入仓库,再将囤积石荧的仓库多上了两把锁。

    京中竟真的开始有流民出现,只是来历不明,统统被拦在了城门外。

    而送入朝中的疫信,以几乎一天一封的速度增长。

    就在温凝又在困惑为何与上辈子不同,上辈子明明没有这么快的时候,太医院终于将最终确定的药坊昭告四方。

    看到药方的第一眼,温凝就觉头皮一阵发麻,不敢置信地又看一遍,初夏的正午,浑身凉了个透净。

    药方里,根本没有“石荧”的影子。

    这一日的金銮大殿中,又是明枪暗箭你来我往。

    此前为了各部分出多少人去疫区,分别去哪一个疫区,就几乎日日撕扯。眼看疫态越来越严重,如此下去,南方恐有大乱。

    只是分派些太医,以及各部的人手去地方医蜀,显然已经不足以控制局面。

    今日早朝,便有人谏言,朝廷理当派一名有能力、有威信的大元前去疫区统筹局面,管理好疫区的同时,也能代陛下慰抚灾民,彰显朝廷对百姓的关爱。

    谏言人是督察院的右御史,出了名的瑞王党。

    瑞王正在禁足,有能力、有威信,还要代表陛下的,四皇子党很自然而然地想到这是在针对他们的主子。

    怎可能让他们得逞?!

    那疫区局势未明,疫症若在传播过程中变得凶险,四皇子天之骄子,岂能以身犯险?

    于是两相吵了起来。

    “我何时说一定要四殿下南下?你等如此激动,莫不是认为四殿下贪生怕死不敢南下?”

    “四殿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可疫事凶猛,太医院尚且要留几名太医镇守京城,四殿下怎能贸然离京?”

    “瑞王殿下尚在京中,尔等此言,莫不是不将瑞王殿下放在眼里?!”

    “瑞王殿下年长,又自幼就比四殿下身子骨康健,如此说来何不请瑞王殿下南下疫区?”

    “瑞王殿下求之不得!”

    右御史胡子一吹,对着金銮殿上俯身道:“陛下!陛下不妨解了瑞王殿下的禁足,此等要事,想必瑞王殿下定然愿为陛下分忧,为百姓效力!”

    楚珩十六岁便开始出入朝堂,当下正在朝上,只是他亦觉得瑞王党刻意针对他。这么些年,好不容易他占得优势,此番若南下染了疫症,他那哥哥在京城岂不“躺赢”?

    因此并未开口表态。

    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不得不站出来,对嘉和帝道:“父皇,儿臣……”

    “够了!”

    下面你来我往都打的什么盘算,嘉和帝岂能看不出来?未等楚珩说完话,怒而甩了手中的折子。

    “陛下息怒!”一众官员手持笏板齐声俯身。

    大殿一时寂静。

    谁都知道,此时朝廷确实该下派一位得力官员管控疫区,稳定民心,可谁也都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做。

    一个管不好,疫症扩散,盖棺论罪起来,那可是杀家灭族的大罪!

    即便侥幸控制了疫症扩散,在疫区染上病,图个什么?名留青史吗?

    从来只有名将赢得胜仗名留青史的,不曾听闻哪个官员管住一次时疫就名留青史的。

    因此嘉和帝这一低喝,无人再做声,去触这个霉头。

    一片沉默中,一个清昳的身姿缓步出列,淡凉的声音响在寂静的金銮殿:“臣,出身岭南,愿亲赴故土,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顾飞在宫外等了很久,眼见着官员们都下朝,去各自的衙署上值了,他家世子还没出来。

    寻了个落后的官员一问,才知自家世子领了差事,又被嘉和帝单独传去勤政殿议事了。

    他心中正有急事要禀,等得满头大汗,在宫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总算见到裴宥两袖清风地出来。

    “世子,世子!”顾飞一见人就连忙过去,心急,神态便有些冒失,理所当然就被裴宥盯了一眼。

    顾飞马上意识到自己如此形容在宫门口有些不妥,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稳了稳气息,压低声音道:“世子,一个时辰前温家二公子匆匆寻来,说夫人五日前便潜出府外,拖了一车药材,只身前往岭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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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担心,阿凝是个有经验的姑娘~

    知道你们着急,今晚继续加更,十点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