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悲歌

第二十九章 冷心

    “只是。。。”

    乌雅长老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西北角的那颗孤独且透着隐隐血色的星星,然后缓缓说道:“老臣听闻,大燚朝的大神官已经在准备人殉了。”

    “人殉?”他没料到长老会说出这话,双眸一沉,然后说道:“看来那些大燚人居然还懂如何制止魔神复生的方法。”

    乌雅长老说道:“虽然人殉只是暂时拖延之计,但老臣担心,若人殉还是无法制止魔神复生,到时候只怕大燚朝中之人会想着用整个西荒作为祭品来重新封印魔神,因此才前来挑衅。”

    君王和后面的大将军闻言面色大骇。

    大将军玄玉一脸紫红,咬着牙狠狠说道:“那些大燚人真当西荒数万大军是摆设吗?”

    乌雅长老说道:“如果说是数年前,老臣还不会那么认为,但是现在就不好说了。”

    玄玉猛然一惊,想起数月前的大燚在漠北获得的决定性胜利。虽然那场甬宁之战在大燚官方文件上的记录只是短短几句话:王师追亡逐北,奔袭千里直捣漠北王庭,擒蛮王及其宫眷,俘获奴仆牛羊无算,可谓百年大胜。次日,将军登台祭奠百年间征北的大燚英灵。

    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在雷牙祭奠英灵时,他将战役中被俘虏的数万蛮族士兵统统砍了脑袋,用堆积如山的尸骸做成了一座骇人听闻的京观。据西荒的探马来报,那座京观的巨大和骇人实在是难以言喻。

    数万人,说杀就杀了。虽然无论是大燚,西荒还是蛮族都有过暴虐的屠杀和掠夺,而且还不止一次,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屠杀则是史无前例。

    但,俘虏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到时候真落入敌人手中,那可不好说了。

    玄玉紫红色的脸庞渐渐发黑,又变得发白,咬着牙说道:“若那些燚人敢这样对待西荒,那我族定然拼尽全族性命也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哼,”乌雅长老突然间冷哼一声,玄玉脸色一变,虽然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色,但是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长老叹道:“只是这十余年国内武备废弛,论弓马娴熟,我族战士怕是挡不住大燚的士兵,且官吏贪婪成性,狠厉如狼,上行下效为非作歹。前几日国中还传出有人为了多抽一成过境商税,将整支从西域来的驼队给扣下,还鞭打了驼队头领三十多下,伤了那无辜之人的性命。我国和西域十三国唇亡齿寒,但此等暴虐行径已然惹得西域十三国怒目而视。倘若我国一朝有难,这些邻国怕是只会袖手旁观。”长老说这句话的时候,玄玉的脸上显出极为尴尬之色。

    长老望向君王,但是君王负手背对着他俩,看不见他脸上有什么表情,更别提有什么话了。

    见君王这样,这位老者只得暗暗叹了一声,然后说道:“只是,魔神之事皆是我族机密之事,倘若风溪已然知晓,那他又是从何处得知?”说完,他昏暗的眼睛看到了君王挺拔的身躯产生了一丝颤抖,虽然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但是却依然落入了长老的眼里。

    “君王。。。”长老还欲再说,但是看见了君王抬起右手,他便将下面的话硬生生压在肚子里,毕竟每个王者都有他的逆鳞。

    “族叔,孤累了。”君王的声音中透着沧桑。

    到了这个时候,长老心中一片悲凉,只好道了声告退,便步履蹒跚地往后退出大殿。

    见长老退出殿外,玄玉对着负手而立的君王喊了一声。

    “父王。”

    见君王没有答话,便说道:“父王,扣押西域驼队的事情是儿子做的,但是是那个驼队的头子他拒绝缴纳过境税在先啊,所以儿子才扣押他们的,过境要交税那是合情合理,那顿鞭子我叫人抽的不重,谁料到那个头子居然这般不经打。我现在是不知道这族叔是怎么回事,怎么把这样的一件小事情都在这里说。”

    君王缓缓转过身子,看着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正在不断地在那里不断地辩解,眼神中露出阵阵失望之意。

    “我西荒六部十多万张嘴巴,还有几万军队,一天人吃马嚼要的那是海了去了。他们那些个老家伙天天在临冬峰上住着,自然不管这些事情,但是儿子我却知道每个士兵人每天要吃上最少一斗米才能拿得起兵器,张得开弓。我国地处崇山峻岭荒寒之地,本就产不出什么粮食,若不从过往的商旅身上收税银,所有人都要去喝西北风去。”玄玉越说越激动,那张紫红色的脸变得越来越红,丝毫没有注意到君王的眼神从失望变成愤怒。

    “够了!”

    玄玉正还在忘我般侃侃而谈之际,上边的君王猛然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单人演讲。

    “你以为这些年你在外边做的那些荒唐事情我不知道吗?”君王瞪着双眼逼视着玄玉,令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玄玉觉得现在正看着他的人不是父亲,也不是君王,那种眼神仿佛是从一头吃人的雪狼的眼里射出来的一样。突如其来这种逼人的眼神,一时间让玄玉的内心深处感到一阵陌生,也感到丝丝害怕。

    “父亲。。。”他嘴上哆嗦着,努力想接下去说出对自己有利的话,但是嘴巴上的功夫却没有之前那般厉害。

    “数万大军交到你的手里,你在军营里是什么样子的我一清二楚。”

    他第一次从这个整日沉浸在如何讨王后欢心的君王眼中看到一丝后悔,以及寒光。

    玄玉昂藏之躯居然又哆嗦了一下。

    “走吧,”君王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将手托在额头上想要冷静一下,这短短的一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他如蒙大赦一般,本来僵硬的身躯开始向殿外移动着。就要在出殿门的时候,身后君王的嘴中发出了一丝轻微但是却异常清晰地话语:“毕竟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玄玉的身躯僵硬了下,右脚差点踩空,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将脚稳稳地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然后转身施了一礼,退出殿外。

    当整个身子浸入到黑暗中,他的眼神从恐惧变成了怨恨。

    毕竟是那贱人的儿子。他右手的指节被攥地发白,一路发狂般走回宫外的大营中,他的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这句话。

    待到半路,他猛然停下,低头沉思着。然后一丝笑意在黑暗中掠上他的嘴角。

    呵呵!还好你只有我一个儿子。

    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