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男爵写好这些看似正确的笔记半个小时前。

    瑾从房间里幽幽转醒。她没有喜怒的闭着眼睛，仿佛从虚空之中看清了这个狭小的房间，然后开始在窗外忽明忽暗的隔街灯火的照耀下，翩然起舞。

    她灵巧的像鹿一样，在杂物堆和实验设备之间跳跃着，浅灰的被子成了她表演的工具。瑾悄悄的跳动着，从窗外看人影模糊。

    她的舞姿虔诚而神秘，不属于人类所见过的任何一种舞种，既不具有对于力量的诠释，也看不出对于柔美的美学享受，更没有现代主义派别对于大胆打破的锐意。

    瑾在陋室中的动作，如果有人能够看到。那些人会发现，瑾仿佛是一位来自某种失落的世界的代言人，在用一种古老而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不断的呐喊着：“把曾经那个我们熟悉的架空之地夺回来！把曾经那个我们熟悉的架空之地夺回来！把……”

    瑾的门口传来了惊恐的，不连续的拍门声，但是瑾像一只精密而安静的木偶，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

    瑾的门外确实隐约传来了男爵和橙伊的谈话声，然而瑾对此一无所知。

    瑾最后在房间里静悄悄的舞至了终章，她既像是发了疯的软件工程师，又像是神神叨叨的巫祝祭司。

    不过随着瑾轻快的躺回床上，她的身份只剩下，为自己的毕业设计不断努力的上城帝国学院学生一个。

    在瑾的睡梦中，她恍惚间听到有人在敲门。

    瑾极不耐烦的，从床上睡眼惺忪的爬起，然后本能的问了一句：“怡心的人是吗？”

    那边橙伊急切的肯定了瑾的说法。

    男爵和橙伊进来，这间本就狭小的屋子从物理学意义上几乎被塞满了。

    “我们的实验有新发现，哦，顺便把衣服穿好。”男爵说着用窗边的潜望镜观察外面的万家灯火。

    “最近煤炭在涨价。”男爵观察了一小会，感觉到窗外微弱火光的数量较前些日子正在递减。他确认瑾已经不再衣衫不整，给出了一句中肯的评价。

    “你发现什么了？”瑾这时候才有机会开始思索男爵刚刚说过的话。

    男爵把刚刚在笔记本上记录的话说了一遍。

    “所以说，是地球脑网组织的机器不太干净？”瑾尝试着总结出一个结论。

    “很有可能，当时橙伊很可能因为硬件的原因被判定为违规访问。”男爵回答。

    “那怎么办？”瑾严肃的问。

    “还能怎么办？再做一套设备呗。”男爵说这句话的时候，满不在乎和高傲的神气简直可以将死那些上城的联合政府领袖。

    “那要不然咱们先把实验暂停下来？”瑾有点担心男爵的能力，因为之前她的这套设备是她的那位另我人格设计的。而且更糟糕的是，这套设备被设计的，极具定制化特点。

    说白了就是，这件设备是不可复制的。

    “哦，不能停，实验是绝对不能停的。”男爵沉吟了一下，回答道。“你忘了我讲过的指数爆炸的故事吗？”

    橙伊怯生生的问道，“我还认识一个很名不见经传，但是很厉害的机械师，要不要我们去找他试一试？”

    男爵罕见的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你说的那位机械师在哪里？”

    “在底城深渊区黑市的某个地方，我们都管他叫做：机克。”橙伊很认真的说道，她真的很想有自己的架空之地门票。

    “这笔钱要算在你们组织的头上。”男爵说。“虽然说，你也没把自己当做地球脑网组织中的人。”

    “你对我现在对组织的态度不满意？”橙伊小心翼翼。

    “不，这样很好。”男爵结束了这个话题。

    “对了，瑾。你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比如说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画出一些不符合人类审美的画作，或者写一些神秘符号之类的？”男爵顺口问道。

    “肯定没有，我登入架空之地是一切正常的啊？二十一世纪四五十年代所做的实验中，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吧？再说了，我也不会写符作画之类的。”瑾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理论上也不能完全否定其他可能性，毕竟经历了60年代的围攻战争，人类至少损失了九成各种技术的研究资料和有关人才。”男爵叹了口气，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他们死的死，散的散，逃入脑网和喜都，潜入不会再次浮上水面的深海……”

    此时男爵显然不知道上城贵族出身的瑾曾经学过舞蹈。在男爵的认识中，瑾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女孩。是她的天才，准确说，是她的另我人格：兰绮的天才能力，使她得到上城帝国学院的青睐。

    此时的古神已经开始影响进入架空之地驰骋的伟大探险家们，然而探险家还得一阵才能明白这一切。

    男爵虽然在理论上的研究已经很深入，但是他们面对实验，依然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此时这个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半。受惊的橙伊被男爵好说歹说，安顿回房间；瑾一脸不满的重新回到床上；男爵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向自己家走去。

    瑾这次在睡梦里做了一个很糟糕的噩梦。

    梦里她遇到一片辽阔的丛林深处出现了一座高塔，那个另我人格的好听女声嘶哑的念叨着她听不真切的话语。

    瑾遥远的看到那座塔红光大作，无数的怪物蛰伏在丛林之中。天上阴沉的云彩降下雷电，骰子声盖过了电闪雷鸣……

    瑾仿佛看到天幕上出现了一只硕大的眼睛。

    瑾的面前浮现出四个大字：内存泄漏。

    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城市公共日光系统恢复运转很久之后了。

    “今天我们去先去拜访底城深渊区那位神秘的机械师，等到下午设备装配好，你们再进入架空之地。”不知道为什么，男爵似乎对橙伊介绍的这位机械师，机克先生，很有信心。

    “你怎么还有一把钥匙？”瑾有点吃惊。

    “昨天晚上橙伊梦游了之后，我决定还是随时可以过来看你们的好。”男爵说着亮出了三把钥匙。

    “我住在楼下了。”男爵补充道，“就住在莫兹老头隔壁。”

    大家都没什么反对意见，反而认为这样安排合理。反正是上城帝国学院和地球脑网组织花钱。

    三个人寒暄了几句，出门吃早点去了。

    听到楼梯上已经没有声音，莫兹老头把自己的房门打开一条缝，侦查了一番后摸上了楼。

    “都出去了？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莫兹老头自言自语道。

    “防范什么？”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来。“他们能防得住你？”

    莫兹瞬间认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下意识的准备逃跑。但是他的腿仅仅拔起来之后就跑不动了，因为他听到冲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

    “莫兹，你是个老帝国特别行动部门侦探，我不想为难你。”那个陌生的男声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为了喜都地下城。”

    “看来我们合作过，所以就别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喜都联合政府了。”莫兹慢慢的转过身说道：“锡冉警官。”

    莫兹看到锡冉的冲锋枪黑峻峻的枪口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

    “我劝你不要掺和进这个案子。帝国内部的事情，帝国的人自然会解决。”莫兹还在做最后的辩白。

    “只要关于脑网的事情，就不可能是帝国内部的事情。”锡冉把自己说的正义凛然。

    莫兹张了张嘴，还要再说点什么。

    砰！

    一发子弹打中了莫兹的小腿，莫兹不可抗拒的瞬间被击倒在地。

    “哦，天，绝对是走火了。”锡冉很可惜的说道。

    “好，我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因为这个死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莫兹服软了。“这里面的女孩是实验者，那个男孩不参加……”

    “说点我不知道的。”锡冉的扬了扬手中的冲锋枪。

    “你不能简单的在这里将他们抓捕起来，男爵在某个地方还有至少一套这些设备的备份！”莫兹急了。

    “还有吗？”

    “他们不好抓，那个女孩是那个上城贵族的独生女，她如果死了，你们整个下城联合政府的势力都得给拉去陪葬。还有那个新来的女孩，她在中城的象牙区莫名其妙的有名望。至于男爵……你知道的，这里毕竟是黑巷。”莫兹说完就看着锡冉。

    “帝国的医护人员估计快到了，你那条贱命他们还挺看重。你自己看着办吧，尽量别死。”锡冉顺着楼梯下去了，他暂时放弃了直接收缴设备的想法。

    小不忍则乱大谋。锡冉想。

    而与此同时，瑾一行人等正穿梭在下城和底城之间混乱不堪的交通设施之中。

    “你说的那个人靠谱吗？”瑾走在路上，没来由的有点紧张。

    “你的记忆恢复多少了？”男爵突然问道。

    “不好说，反正关于毕业设计的是忘了不少。”瑾觉得男爵所答非所问。

    “你对深渊区熟悉吗？”男爵又问。

    “你在想什么？我一辈子没去过这个区呢。”瑾觉得男爵今天有点奇怪。

    “那个人应该蛮靠谱的。”男爵随口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