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教书匠

第233章母与子

    门外偷听的是谁?

    林洋。

    他见爸爸和奶奶突然不见了,爸爸不在书房,奶奶房门又关得紧紧地,他一下子想起多年前那一幕。

    那时爸爸和奶奶在屋里窃窃私语,说有个孩子叫她奶奶。

    那一幕他印象特别深,奶奶说的话也记忆犹新。

    这次,他们又在谈什么?

    他光着脚,蹑手蹑脚来到奶奶门外,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他们果然都在里面,在嘁嘁喳喳说话,他轻一句浅一句听着,不觉大惊失色。

    多年前那一幕又出现了,他们还在谈论一个孩子叫她奶奶。

    他恨不得踹门而入,质问:你们还想要孩子?我呢?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

    不要我啦?

    他没那个胆儿,想再听下去怕被发现,赶紧溜回去,把自己反锁在屋里,难以平静。

    一向疼爱他,说只爱他一个人的奶奶,听到爸爸又有孩子时,她竟然没反对,默认!

    他一向敬重的爸爸干那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与别的女人有孩子。

    自己可怜的妈妈马上要被撵出去,与他生离死别。

    他不能坐视不管,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好糊弄的小孩子。

    他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他要让他们看看他长大了,有能力改变他们的决定。

    他不动声色地出了房间,神态自然地走到房门,转身穿鞋时,奶奶房门还紧闭,等着瞧吧,让你们好看。

    他噔噔下楼去了。

    深秋之夜本来就冷,尤其赶上寒流,他很快被吹透,妈妈在谁家?

    在他的记忆里,妈妈最大的爱好就是搓麻,他厌烦透顶,此刻,她还傻乎乎地搓,好可怜啊!

    他大约知道那几个麻友家,硬着头皮撞大运,无外乎多走几家,告诉她惊雷秘密。

    在茫然行走时,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正无家可归地流落街头。

    当他冒懵敲开一家房门时,客厅里哗然传出麻将声,哗啦啦令他耳根烦。

    在白昼似的灯光下,他的妈妈正坐在麻将桌边,耷拉着眼皮,用带着金戒指的手码牌,无意中抬下头又要低下时,才发现了他。

    “你来干啥?回家写作业去”!她说了这一句又低头码牌。

    他几步走过去,扯着她的衣袖往外拖,他的力气已经不小了,她被拖起来。

    “你这孩子,还管上我了,等会儿”,她厉声喝到,“我把账算了”。

    她分斤拨两地算完了账,把零钱塞进小包,抱歉地说:“家里肯定有事,我回去啦”,转脸怒容满面地走出来。

    主人房门在他们身后嘭地关上,她掰着两腿下着楼梯,碎碎念,“你抽哪门子疯?找我干啥?家里谁死啦?

    是你那死奶还是死爸?啊”?

    听这口气是没玩尽兴,八成输钱了,没机会捞本火冒三丈。

    林洋心里涌起一股愤怒,不同于对爸爸的愤怒。

    出了楼门,来到凄寒的大街上,只有月光和人家的灯火惨淡地照着路面,行人已绝迹,都猫家里。

    在一个僻静处,一棵柳树下,林洋站下了,他冷静地说:“我爸要和你离婚,他又有孩子了”。

    他报复性地抛出这枚炸弹,心想,你还骂我吗?

    他恶作剧似的观察妈妈的化学反应。

    苍白月光下,他妈妈的脸变形,扭曲,极其丑陋,他不愿意看,把脸一转。

    却突然被她双手掐住胳膊,她浑浊的口气直喷他的口鼻,他躲避不及。

    “你咋知道的?啊?啥时候说的?啊?他和谁说的?”她大难临头的怂样。

    “和我奶奶说的,我奶奶默认了”。

    这时候的林洋并不同情她,把所知道的当做刀子扎向他妈,他心里升起一股鄙夷。

    他谁都恨,爸爸,妈妈,还有奶奶。

    他像个纵火者,希望看到烈焰毁灭一切。

    他眼前的女人被击中了,摇摇不稳,他忽然又升起愤怒,“离就离呗,看你活不起的样子”。

    突然她的双手又抓过来,“听见你爸说和谁生的孩子”?

    他忽略了这个,回忆着,“他说红梅怀孕了……红梅是谁?”

    咕咚,她跌坐在地上。

    到底是她!果然是她!还是她!

    就像一场旷日较量,她输了。

    他蹲下身拉她,“太凉,起来”,却反被她搂住,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魔怔似的念叨:“你爸那个没良心的,就是陈世美,你妈我比秦香莲还冤。

    当年他都娶不起媳妇儿,我可怜他嫁给他。

    他和我结婚时啥啥没有,我就一身新衣裳,两床被。

    从你奶家回新房,我背着行李卷坐你爸车后,不背行李卷回去没被子盖。

    后来咱家买楼了,你爸从主任当到副校长,这还没等当上正校长,就看我不顺眼,要踹我,我去哪里啊,我的儿子啊!

    我和他白手起家,现在我老了,他看不上我了,要逼死我啊!

    儿子啊,妈离不起还死得起,我是心疼你啊,我死了你就没妈啦,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啊”!

    她颠三倒四,颠倒黑白,千年绝唱行李卷的故事又起了作用,打动了儿子。

    她生的儿子当然同情她,虽然觉得她可恨,但她是妈呀!

    “你起来!听见没有!起来”!

    连撸带扯,她靠树站着。

    林洋两眼煜煜生辉,豪迈地说:“有我在,你别怕,我是你儿子”。

    老唐从新支棱下耳朵,面前的儿子需仰视可见,儿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对啊!我有儿子啊!

    对啊!我有儿子我怕谁?

    你出生那天起就是我的尚方宝剑,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她勇气蹭蹭窜,智慧又来了。

    她哀伤地说:“儿子,你爸生下那个孩子,你就没好了,和孤儿没区别,我被他们气死,你就得流浪。

    你爸有新老婆,有新孩子,你没看出来你奶奶吗?有人叫她奶奶就乐呵。

    儿子啊,妈死不瞑目,你可咋办?”

    她这番动员成功地勾起了少年妒恨。

    她趁热打铁,“儿子,现在只有咱俩一条心,绝不能让那个孩子生出来,这件事我指望你了,我拿你爸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你爸和你奶怕你,你敢给妈出气吗”?

    “敢”!少年掷地有声。

    养儿要亲生,还得有儿子,我唐凤枝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生了个好儿子。

    章红梅,咱们走着瞧!

    老唐把林洋拉近了,她从不缺妙计,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母子一番商量后,达成共识。

    他们搀扶着走上回家的楼梯,不愧是母子,当用钥匙打开房门后,坦然自若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没人,那对母子各自安歇了。

    他们这对母子互看了一眼,各进个屋。

    哼,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