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芦诶~”

    “包子，包子，刚出炉的包子~”

    烟花三月，春寒初歇。扬州城里的摊贩逐渐多了起来，积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气，在这沿街的叫卖声中渐渐融化了。

    这日，城东的烟花巷里，两扇顶着“陆府”两个大字的漆金大红门中间悄悄裂开条缝，两只裹得面目全非的布团溜了出来。

    “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闭嘴，再不晒晒太阳，你家少爷就要发霉了。”

    “少爷，咱家院子也能晒到太阳。”

    “家里的太阳能和外面的太阳比吗？叫你平时多看点书，真笨。”

    那青色布团还待说话，却见那白色布团已经走远了，只得闭了嘴跟上。

    彩霞胭脂铺门口，白色布团扒拉了两下头上的布条，将脸露了出来，伸着脖子往里面瞅。铺子里都是些年纪不小的姑娘，穿着鲜艳的衣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哪个颜色好看。

    白色布团探着脑袋找了半天，才在人群中找到一只落单的绿色背影。

    “就是你了。”

    只见那白色布团如同过江的鱼儿一般，游到了这位凹凸有致的绿色背影旁，拱着屁股，嘴里嘿嘿笑到：“妹妹，买胭脂？这里的玩意儿可配不上你，我那儿有好东西，想不想看看？”

    青色布团这时才急急忙忙追到铺子，正好撞见这一幕，手往额头一拍——“这二傻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只见那绿色背影缓缓转过身来，笑道：“哟，这不是陆小官人嘛，半个月没见了，怎么也不去翠云楼坐坐？”

    ”原来是秋月姐姐，哈哈……哈哈……下次一定去，一定去……“

    陆大官人边说边退，身子一斜，又往旁边一个身穿红色棉袄的姑娘靠了过去。

    ”姑娘，买胭脂？“

    红袄姑娘转头，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喊道，”呀，姐妹们，陆和来了！“

    胭脂铺的姐妹们一人手里捧着一面铜镜，正瞧得开心，听见“陆和”两个字，顿时炸开了锅，铜镜”啪啪“砸在地上，撒手就往外面奔，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般。

    原来这陆和乃是扬州城有名的恶少，仗着有个好爹，向来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整个扬州城，被他祸害过的少男少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近听说他闯了大祸，被禁足在家，才放心出来采买胭脂水粉，哪知道这祸害竟然偷偷溜了出来！

    “陆和！”那胭脂铺的掌柜见到这幅场景，也明白了过来，连忙跑出来，指着陆和就骂：“你个小王八蛋，你有种的今天别跑，这次我不让你爹把你关上半年，我就不姓谢！”

    原来上次陆和就是在这里闯了祸，被这谢掌柜告到了他父亲陆雪丰那里。陆雪丰一听自己的好儿子竟跑到人家胭脂铺里耍浑，气得火冒三丈。回头就将陆和关了禁闭，又将他身边的小厮拖出去打了几板子才算完。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过来报仇了。

    陆和一看被认出来了，也不慌张，找了条凳子坐下，一面撕着身上的布条，一面反击道：”好，我是小王八蛋，我爹就是老王八蛋。你骂了老王八蛋，再找老王八蛋帮忙，你连个王八蛋都不如。“

    谢掌柜一听这不要脸的话，气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上次上门告状已经让陆夫人对自己不满，哪里还敢再去一次。不过话说回来，能住进烟花巷里的大户，哪家是好惹的？

    可这小王八蛋实在欺人太甚。他要是再来胡闹几次，这胭脂铺就真不用开了。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和自己再见，谢掌柜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陆大少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去告状了。咱这是小本生意，经不起您这样的大人物折腾呀！”

    陆和嘿嘿一笑，道，“你这确实是小本生意，一本万利啊。“

    “一本万利算不上，也就挣点小钱，养家糊口……”

    “哼！”

    掌柜话还没说完，陆和重重地哼了一声。

    还没想明白这大少爷什么意思，就看见陆和站了起来，指着自己鼻子，怒气冲冲道：”你售卖假货，坑害无辜，坑蒙拐骗百姓血汗钱。还好意思跟我说‘也就挣点小钱’？“

    谢掌柜一听这话，急忙辩解：“陆公子何出此言？我这铺子里的胭脂水粉虽然算不上什么上等货色，但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何来售卖假货一说？您要不信，大可以找周围街坊们问问，我这里价格公道不公道！”

    陆和听他说得振振有词，心下嗤笑。望向还留在铺子里看热闹的秋月，想让她出来帮忙指证。没想到秋月微微点了点头，反而承认了谢掌柜的说法。

    语气不由得弱了一些。

    “真的？我怎么听说你家胭脂一碰到水就化了？”

    原来半个月前他听人说，有个待嫁的姑娘，在彩霞胭脂铺花了半两银子买了盒胭脂回去，打算成亲那天用上。谁成想准备的盖头不透气，新娘在盖头里闷了一天，出了一脸汗，妆都糊成了一团。洞房时差点将新郎吓个半死，毁了桩亲事。陆和觉着是彩霞胭脂铺卖了假货给那姑娘，坑害了她，才过来找谢掌柜的茬。

    “天地良心，哪有胭脂遇水不化的？！”

    陆和又向秋月投去询问的目光，秋月对他翻了个白眼。

    陆府的侍女不干重活儿，一整年也不见出几次汗的。况且侍女们都爱美，真遇到妆花了，躲这大少爷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让他看见。所以我们陆大少爷这十几年来，一直以为胭脂是涂上去什么样就定型了，哪里还能想到这个？

    眼看误会大了，陆和有点下不了台。眼珠子急忙转了转，厚着脸皮指着秋月道：”哈哈，谢掌柜，我怎么会不知道胭脂遇水会化呢，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误会，我这次来，是陪秋月姐姐买胭脂的。那个，小二，快帮忙把秋月姐姐试过的胭脂都包好了，少了一样仔细少爷我找你算账！”

    谢掌柜哪里还不明白，顿时哭笑不得。但既然误会解除了，想必这祖宗以后也不会再来胡闹了，赶忙说道：“哎呀，买胭脂还劳烦陆少爷亲自过来一趟，下次您要什么，吩咐下来，我亲自给您送过去。”说着从小二手里接过装着胭脂的盒子，双手递给陆和，”这次是我们招呼不周，这些就当是给陆少爷赔礼道歉。“

    ”哈哈，那就多谢掌柜啦。“陆和笑嘻嘻地接过盒子递给秋月，转身走了。

    出了胭脂铺大门，秋月跟陆和道谢。陆和推说：”你该谢的是谢掌柜，不过你也听到了，这里的胭脂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小心些用吧。“

    秋月听明白他的意思，悠悠一叹。

    “谁说不是呢，只是我哪里配用那些好东西。“

    说罢，往翠云楼走了。

    陆和听了这话一怔，半晌，他才喊道：“秋月姑娘，过两天我去翠云楼看你。”

    也不知道秋月听没听见。

    青布团这时凑了过来，小声道，”少爷，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陆和看了看他，瞧他身上还贴着出门时候的布条，嫌弃道：”你身上粘的是什么玩意儿？“

    那青布团心想，这不是您出门的时候让我弄成这样的吗，还说这样不容易被认出来。话到了嘴边却不敢说出口，只能自己默默地撕着。

    好不容易恢复成一个青衣小厮的模样，一看自家少爷又走了，急忙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