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金刀

第二章 扬州九圣

    绿云居是扬州有名的酒楼,外地来扬州的人,都爱上这里喝几杯。但本地人却很少来这里,原因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贵。

    哪怕扬州号称“殷富甲于天下”,也没几个人天天来这里吃喝玩乐。

    话说青白二人到了绿云居,由小二引着上了三楼的雅座。这时雅座里已经围着坐了七八个年轻公子,正在说笑。见到陆和到了,都站起来对他抱拳,道:“恭喜陆二哥道法大成出关”,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这几人乃是他的结拜兄弟,号称”扬州九圣“。

    这“九圣”来历说来好笑,原本是老大周止、老二陆和还有老三郭扬名三人在翠云楼争抢头牌。三人斗得热火朝天,最后却被一外来富商捡了个漏。三个恶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商议给这富商一点教训。

    周止便提议找一帮家丁,在青楼外堵住那富商蒙住头打他一顿,二人皆拍手称赞。没成想人是打了,也引来了官府的官兵。三人以为惹了祸事,正想趁乱逃走,却见官兵一窝蜂上去将那富商给绑了。

    原来这富商竟是朝廷通缉的逃犯!

    三人摇身一变,成了协助官府抓捕逃犯的侠士,乐得合不拢嘴。一来二去彼此之间熟悉了,又臭味相投,就结拜了兄弟。

    周止是扬州城周都尉的次子,年纪最大,因此当了大哥。郭扬明是城东奇闻香料铺的少掌柜,年纪最小,排了老三。三兄弟自称“三圣”,还约定每个月都要做一件侠义之事。

    此事经人传播开来,仰慕“三圣”美名的少年人越来越多,都纷纷效仿,想要跟他们结拜兄弟。于是“三圣”就慢慢变成“四圣”、“五圣”……到现在已经有“九圣”了。

    这兄弟越来越多,侠义之事却难办了。大半年下来,从一开始的“扶老奶奶过马路”到现在“拯救翠云楼失足少女”,众兄弟“侠义”的标准越降越低,美名也变成了恶名。

    半个月前,陆和大闹胭脂铺,正是为了完成自己这个月行侠仗义的“指标”,又闹了个乌龙。

    “好哇,你们这群小崽子,竟然拿你们二哥开玩笑。”

    陆和将青衣小厮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众人分次序坐下。兄弟们都挨个跟陆和问好,陆和客套了一阵,看着上首的空椅子,问道:“大哥呢?”

    “二哥,你还不知道?听说北面嘉纳山边上出现了一伙山贼,陛下打算派周都尉带领手下民兵前去收剿,大哥也跟着去。”

    说话的是一位手持纸扇的消瘦公子。他是沁春茶庄的少东家,姓苏,名锡常,在“九圣”中排行第七,消息最是灵通。

    “山贼?嘉纳山边上的山贼,怎么让我们扬州城的都尉过去剿?”

    “我们扬州商人多呀!要知道那嘉纳山,可是我们与北怒的商路要道,货物进出都得经过那儿。这商路一断,靠这条路吃饭的行商,哪还能活得下去?纷纷向上面请愿。陛下一看,这嘉纳山出了贼,扬州反而闹得最厉害,就批了周都尉去了。”

    “那周都尉去剿匪,大哥去凑什么热闹?”

    “嗨,你还不知道大哥?在扬州就天天想着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这次要是去剿了山贼,回来还不得跟我们吹嘘半年。”

    陆和听得好笑,周止因为那次乌龙尝到了好处,天天打着灯笼行侠仗义,连翠云楼都去得少了。每月一次的“指标”也是他当初提议定下的。

    “二哥,你家盐行也被劫了几车盐,你一点儿没听说?”

    说话的是老三郭扬名。

    ”我老子天天就知道叫我读书,哪里跟我说过这些。“

    “哈哈,彼此彼此。”

    “听说为了这次剿匪顺利,周都尉特意从青元山上请了位得道高人。你说要是能从他手里学上两手飞天遁地,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一个十一二岁年纪的矮胖小子满脸憧憬道。他名叫骆宝,乃是聚财当铺的现任掌柜的小孙子,排行老五。

    陆和对剿匪和学道都不太感冒,“在我看来,嘉纳山冰天雪地,青元山与世隔绝,都比不上翠云楼里老鸨的一句'公子,里面请'。”

    众人笑得七倒八歪。又聊起翠云楼,说改天要一起去逛逛,一顿饭吃到太阳落山才意犹未尽地散伙。

    青衣小厮结了帐,扶着陆和往回走,埋怨道:”少爷,今天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还回去这么晚,老爷知道了肯定又要打我板子了。“

    陆和假装没听见,嘴里吹着小曲儿,歪歪斜斜地走着。那小厮叹了口气,自觉跟着这个主子没享过福不说,还天天背黑锅,一路自怨自艾,不多时回到了陆府门口。陆和依着门柱,歪着头朝青衣小厮示意,让他先进去看看情况。

    那青衣小厮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将大门打开条缝,把身子挤了进去,留在外面的右手急速地左右挥了挥,收进去了。

    ”嗯?这好像是没有危险的手势,嘿嘿,看来老爹还没发现。“陆和心里想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撞开门就要进去。

    一抬头,原本应该无人的院子,此刻两侧各自站着一排家丁,先前进门的青衣小厮正被两名壮汉往侧院拖去。院子中间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手捧着茶杯轻轻吹着。动作不大,却显得不怒自威。此人正是陆家家长,雪丰盐行的掌门人,陆雪丰。他旁边陪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盛装少妇,乃是陆雪丰的结发妻子李鱼,也是陆和的母亲,眼下正一脸笑意地望着他。

    ”爹……“,陆和见这阵势,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酒醒了一大半。

    陆雪丰一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混账东西,把他给我押到书房去!“说罢,一挥衣袖,转身走了。

    “老爷别生气了,您要出远门,别为了这点小事儿伤了身体。”陆夫人连忙起身安慰道,又回头给了陆和一个安慰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

    被两个家丁扶着进了书房,陆和照例还是跪着,陆雪丰面朝壁画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又去彩霞胭脂铺了?“

    ”那胭脂铺卖的都是假货……”

    “还嘴硬,真要是假货,能有那么多人去买?难道全天下就属你最聪明?“

    ”爹,儿子要是全天下最聪明,那都是遗传的您的。“

    “要是你老子也跟你一样蠢,我们全家就只有喝西北风去!”

    “还不是因为我老子缺德事儿干多了,儿子这是替你积德嘛……”

    “你!”

    陆雪丰一时气结,缓了半天,才转过身来。换了副语气说道:“你先起来。我过几天跟盐行的车队去一趟北怒,你就在家里好好读书练字,不要再跟那群狐朋狗友鬼混!”说到后面,又严厉起来。

    “北怒?!”

    陆和一听要父亲要去北怒,急忙阻拦。

    “儿子今天听说北怒边境上的嘉纳山出现了一伙山贼,专门劫掠商队。您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什么羊入虎口,胡说八道。“

    商人都图个吉利,陆雪丰也不例外。还没上路就被儿子说是羊入虎口,作势就要打。

    右手举了半天,陆和也躲了半天,陆雪丰最终没忍心抽下去。哎了一声。

    “你说得不错,那嘉纳山边上确实出现了一伙山贼。前段时间,我们盐行也丢三只车队的货。只是我们盐行全靠与北怒的生意才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条路断了,盐行就完了。”

    陆雪丰对儿子耐心解释盐行目前的处境。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咱们扬州城的周都尉正要北上剿匪,我将车队安排在他们人马后面。等他们将一众山匪收拾了,我们再过嘉纳山。”

    陆和听罢略微放下了心,又问道:“既然扬州城的周都尉要北上剿匪,那父亲为何不干脆跟周都尉一起?那周都尉的次子周止正是儿子的结拜大哥,儿子可以让大哥替咱们向周都尉说说。”

    “哪有那么容易。”陆雪丰道。

    “周都尉此次北上是为公事,若与我们商队同行,会被别人说他周都尉公私不分。其次,军马脚程快,我们盐行车马驮运着货物,走得比较慢,两者偌是同行,恐怕误了周都尉的军机。哪怕周都尉最后真给了这么大的面子,让我与之同行,我拿什么还他的人情?此次跟随他身后上北怒,已经是借了他的光。若是顺利,回来必定要拜上厚礼谢他的。”

    陆和哪里懂这些,只是觉得自己跟周止是结拜兄弟,结拜兄弟的父亲相互间帮忙哪里还用还人情?但父亲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了,又怕反驳激怒了他,只得懵懵懂懂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又聊得几句,就向父亲请辞出了书房,向后院走去。

    ……

    到了后院,听见母亲李鱼正在跟小红讨论衣服,便立在门口敲了敲门。

    “谁啊?”

    “母亲大人,陆和过来给您请安。”

    “是陆和啊,快进来。你父亲又教训你了?”

    陆和推门进去,李鱼提了件紫色长袍,站在铜镜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身边小红手上捧还着一套深红色长袍,问道:“母亲,这是?”

    “过几天你父亲要去一趟北怒,那边冷,我给他准备几件袍子。”陆夫人过来拉着陆和的手,让他坐下。

    陆和闻言道:“您已经知道了?”

    “今天一大早,你盐行的钱叔父就过来了,说因为山贼的事儿,几个师傅都相互推脱,不敢上路。你父亲也是不得已,他再不去压一压,盐行就要闹翻了。”

    “为何不在外面花重金再聘请几个厉害的师傅?”

    “他们都是干了十几年的老伙计了,人都可靠,又知根底。刚招来的人哪里敢让他们押着这么大一批货上路?”

    陆和刚在父亲那里受教了过来,又在李鱼这里受教,心里备受打击。泱泱地敷衍着答话,不经意瞧见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母亲,您这胭脂盒真漂亮,能不能借我玩玩?”

    李鱼闻言一笑,“你这孩子,哪有拿胭脂盒玩的。”

    话虽如此,李鱼还是让小红去抽屉里拿了盒新的胭脂过来,给了陆和。

    陆和拿到胭脂盒,喜滋滋地塞进怀里,告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