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李鱼来回踱着步，不时看向昏迷在白色纱帐里的独臂男子。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头坐在床边，缓缓收回了号脉的手。

    “李先生，怎么样了？”

    “陆老爷断了一臂，失血过多，可能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李鱼听到这话，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对李先生道：“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老夫先开几副药，你找药铺去拿了煎好，给陆老爷服下。”

    李鱼应下了，示意小红拿来一盘银子：“些许诊金不成敬意，还望先生收下。我已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了一些粗茶淡饭，先生不要嫌弃。”

    李先生又客气了两句，小红领着他往客房去了。

    前人刚走，房门又突然被撞开，一人冲到床前痛哭。

    “爹，爹，你怎么了？！”

    “你小心些！”陆夫人急忙上前，将陆和拉了起来，说到：“你父亲断了右臂，大夫说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怎么会这样？“

    “是你结拜大哥周止将他送回来的，他现在正在书房。你去代我们陆家向他道谢，顺便将事情来龙去脉问清楚。”

    陆和擦干眼泪点点头，答应下来。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转身离开了。

    打开书房大门，陆和见大哥周止正躺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一副疲惫的模样。

    “要不要去我房间里休息一下？”

    周止松开手，见是陆和来了，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来得正好，这些事情，我跟你交代完了就要回都尉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时间有限，我只挑关键的地方说。“周止坐起来，强撑着精神。

    ”从扬州出发十几日后，我跟父亲到了嘉纳山。那时候嘉纳山还在下雪，父亲派出斥候在周围探查，大部队就在山下扎营。第二天，斥候回报说并没有发现山贼的踪迹。“

    ”我们以为山贼听到消息，提前跑了。于是山下留了两天，第三天便往回赶。回去的途中遇到了你父亲，他领着车队，过来向我们打探前方的情况。我如实跟他讲了。你父亲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带了商队继续去了嘉纳山。“

    ”过了不到半日，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那人我见过，是你父亲商队里的一名伙计。我上去查问，他说商队遭遇了山贼，被困在了得胜峡谷。因你父亲让他单独骑着马落在后面，才得以逃脱报信。说完竟力竭而死！”

    “我将情况与父亲禀报了，父亲觉得救人要紧，带着两百骑兵先去支援，我带着后面的大部队步行赶过去。”

    周止越说约沮丧，“可惜我还是去得晚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整个峡谷就只剩你父亲一个活人了。”

    “那周都尉？”

    “他也战死了……”周止掩面哭泣。

    “啊……我听说你父亲为了这次剿匪，特意从青元山请了位得道高人，他也死了？”

    “哼！”周止重重地哼了一声，“那青元山的道士怕冷，听说山贼跑了，不用他出手，当时就转头回去了。”

    “他一个修道之人还怕冷？”

    “不过是借口罢了。”

    “那伙山贼此前已经逃走，为何又突然出现？他们怎么打得过你父亲手下的两百骑兵？”

    “我也不知”，周止强忍着说到，“我们到达峡谷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伙强盗的踪迹了。”

    “难道他们没有伤亡？”

    “连脚印也不曾留下。”

    “怎么可能！商队的车马呢？“

    “车马不见了，一开始我也不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那我父亲如何活下来的？”

    “许是那山贼觉得你父亲已经必死无疑。当时我们找到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倒在雪地里昏迷不醒了。”

    陆和闻言一叹，父亲这条命捡没捡回来还不一定。周都尉却因此而死，心下不免对大哥产生了极大的愧疚之情。

    “大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一定报仇！那群山贼不是普通人，不然不可能在那么大的嘉纳山来如自如还不留下一点痕迹。我要修行，只有成为修士才能替我爹报仇。只是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去面对母亲和大哥。”

    原来大哥一回扬州，就来了陆府，连自己家都还没有回过。陆和想到这里，心里也是一阵悲痛。

    “大哥要修行，何不就跟着青元山那位道长？”

    “原本父亲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那道长说我的心性跟青元山道法不合，并没有收我为弟子的意思。”

    “那大哥可有想好其他去处？”

    “我打算仙回家向母亲和大哥告然后就去西荒。那边虽然人烟稀少，但佛教昌盛。道门不收我，我就去佛门！”

    “既然如此，小弟只有祝大哥一切顺利。我父亲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我们兄弟间无需说这种话，我回去了，你记得替我向伯父问好。”

    陆和知道这是周止在安慰自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陆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有些庆幸，有些愧疚，还有些…害怕？回想起刚才无意间撇到的眼神，陆和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来那群山贼惹到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啊。”

    ……

    回到父亲的房中，李鱼还在房间里小心伺候着陆雪丰，给他喂药。

    见陆和回来，就问他周止如何交代了事情经过。陆和一一说了，两人相视叹了口气。

    ”你父亲和周都尉这次遭遇的可能不是普通的山贼，说不定就是魔族之人。“李鱼想了想，道。

    “魔族？魔族不是二十年前就灭族了吗？”陆和惊道。

    魔族他也只是略有耳闻。据说当年魔族盘踞北方，为祸一时。但二十年前，人族与魔族发生了一场大战，魔族从此就销声匿迹了。

    陆夫人向他解释：“二十年前，修真界各门派仙长联手，将魔族从北怒境内驱逐出去，一路追到了凛冬之地，那时魔族本已无路可退。修但真界却发生内乱，导致功亏一篑。不过凛冬之地资源稀缺，魔族又二十年来都未曾现身，因此都以为魔族已经灭族了。”

    ”修真界为何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内乱？“陆和不解问道。

    ”这就不是我们凡人能够知道的了。“陆夫人如此说，“但许多人猜测是驱逐魔族之后，各门派利益分配不均所致。”

    陆和气急，“这些修真门派，往日里整天嘴里喊着大义，这种关键时候却为了些眼前利益误了大事。”

    若是这些人在二十年前灭了魔族，父亲和周都尉就不会遭此劫难，大哥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凡人如此，修真门派的仙长们又何尝不是？”陆夫人叹了一句。

    陆和默然，他本就对修真之人无甚敬畏之心。如今再听得母亲如此说来二十年前的往事，更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凡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