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朵蓝玫瑰

记忆倒退

    在南席的别墅里休养了大概一周的样子,因为对方的悉心照,身体也有力气了许多。

    南浅推开窗户,静静的在窗户边吹了一会带着暖意的风。

    浅金色的阳光温柔倾落,树下光影斑驳。

    今年夏日格外漫长,阳光温暖的不像话。

    像是要一股气把前些年堆积如山的风雪全部晒去。

    “今天倒是个好日子。”

    她看着眼前这样一副静谧美好的画面,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手撑着窗台,给桑林打了个电话。

    “喂。”略显疲惫的女声从听筒那头传来。

    南浅握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声线清浅温柔,像微微吹过的风,听着就让人舒服,“你在忙吗?”

    听到对面那松散轻柔的声音,桑林感觉好像这几天的疲惫都褪去了些,她从一堆文件的桌子上爬起来坐正,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声音依旧沙哑,懒懒的答:“是有一点,骆家那个老头子快不行了,另外几个家族最近明里暗里动静可不少。”

    她毫不避讳的和南浅分享着京城最近的局势,只是感叹:“京城,要变天了。”

    南浅也是安静听着,指尖轻点过窗台,微风带起她额前碎发,露出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

    干净澄澈,是万分的温柔,可若是仔细看,却会发现它其实冰凉的不沾一丝感情,只有无边冷漠。

    “今年榜上那几位动作很大,听说,还全部聚在了京城,这么多大佛,能不乱吗?”

    她微微笑着,声音是一贯的从容平静,听不出几分情绪。

    “你倒是清楚。”桑林不惊讶她对京城格局的了解,笑着调侃,“不如来京城玩玩,那可比南家有意思多了。”

    南浅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她望着如水洗过般蔚蓝干净的天空,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她眨眼避着阳光,轻声说:“算了吧,我现在这个烂摊子都难脱身,还来你们那搅混水呢,你也真是不怕我死。”

    桑林大笑出声,“得了啊,在我面前还演呢,你多大人物啊,要是真来了,镇不死他们。”

    南浅没应声,只是垂下眼眸,唇压直,因今日天气好而生的那么一点好心情消去,整个人变得苍凉孤僻。

    隔了很久,桑林才听到对方那清清冷冷的嗓音,却和平常比起来,多了几分低落。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桑林脸色微变,原本高兴的笑容敛去,眼眸眯起,浮上一丝危险。

    她是真的很讨厌南浅现在这个样子,敏感脆弱,不管说什么,话里话外总是带着悲观,一点生气都没有,像是已经不报任何期望,放弃自己了一样。

    “南浅,我给你一次机会,下次这种话不要说。”

    对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南浅也不愿多加争执,只是好脾气的退让,“罢了罢了,你不爱听,不说就是了。”

    无所作为,一味退让。

    桑林更生气了,她嗓音冷冷的问,“你打电话找我应该不是问我最近在干嘛这么简单吧,说。”

    南浅笑笑,软着声调说:“瞒不过你,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着这几日天气好,南榕恢复的也不错,应该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想和你商量一下让他去你那里的事宜。”

    桑林靠着椅背,冷冷的笑了一声,“我想着也不会有别的事,行了,我知道了,你今天先准备一下他的东西,我明天回来。”

    “好。”南浅应声,神情缓和了一些。

    挂断电话后,她给南席发了条今晚不在家吃饭的信息,就开车去了南榕所在的医院。

    这个时间是饭点,病人或是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在吃饭,大厅里基本上没什么人。

    她最近状态好多了,不至于提不上力气,但是很容易累,嗜睡。

    南浅靠着电梯门阖眼休息了一会,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她画了妆,气色看上去倒是不差,和平常比没太多异样,顶多是比平常少了几分活力。

    病房里,南榕和丁睿在用餐。

    准确来说南榕还是那副不理人的发呆,丁睿也懒于管他。

    一顿饭吃的沉默而压抑。

    丁睿吃的很快,三下五除二盒饭就见了底,南榕则是还没开始。

    他看了一眼还是低着头神游的南榕,抹了抹嘴,冷哼一声,在心里算着数,等半个小时他还不吃就端走撤了。

    病房门在这时被推开。

    丁睿回头,看到是南浅,他起身要叫她,被南浅用手势制止了。

    他收拾着自己吃剩的饭盒,按照对方的指示离开,给他们两个留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南榕还是维持着垂着头盯着手腕的姿势,眼神没有聚焦,像是彻底与外界隔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忽然,面前罩下一片阴影,有人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南榕眼睫小幅度的动了动,依旧冷漠的垂着。

    南浅扫了一眼未动一口的饭盒,心里了然,但仍然淡声问,“为什么不吃饭。”

    熟悉的清冷嗓音像一道利刃,轻易穿透高高垒起保护的薄膜,温柔的尾音像炸弹一样在耳边轰开,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南榕猛地抬头,漆黑的眼珠从睫毛的间隙往外探,模糊的视线勾勒出熟悉的身形。

    在他醒来以后的第三十二天,阿浅终于来看他了。

    不知为何,一句清晰的文字在脑海中浮现。

    不过很快,就被一层雾一样的东西所覆盖。

    他现在的脑子是迟钝的,可是片刻涌上的惊喜、快乐、委屈……许多他无法形容的情绪却沿着脉络席卷全身,刺激着唯一对外表现明显的泪腺。

    他目光呆滞,但是泪意汹涌。

    南浅不催他,她在慢慢的等南榕自己打破壁垒,从躲避的小世界里走出来。

    半刻钟后,南榕目光恢复了清明。

    他目光一寸不落的紧盯着南浅,眼眶中泛红的血丝显出狰狞偏执。

    他这副样子很吓人,但是南浅就像没看到一样,拉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

    人类的体温在接触的皮肤处交换,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南浅俯下身,柔声说:“你摸摸,不是假的。”

    南榕眨了眨眼,目光下移,落到了他和南浅交握的手掌上,他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南浅的手指,有体温,有触感。

    不是假的。

    “没骗你吧。”南浅笑着,举起他的手晃了晃。

    那清浅温暖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温柔,轻易扰动着少年的心。

    “没,没有。”南榕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他轻轻垂着眼,声音嘶哑,有着许久未曾说话的生涩感。

    “所以。”南浅很耐心,牵着他的手,继续问:“为什么不吃饭。”

    “我,我,我现在吃。”

    南榕脸上划过一丝慌乱,他急急忙忙去够桌上的餐盒。

    “别急。”南浅无奈拉住他,在他面前蹲下,从下往上看着少年青涩的脸,“没有怪你,我是在问,是饭菜不好吃、胃口不好、心情不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才不想吃饭。”

    “嗯?”南榕发出一个困惑的单声调。

    他有些不理解,自己没有按照阿浅的安排好好吃饭,她没有出声怪自己是因为她脾气好,不代表他没有做错。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饭吃了来弥补。

    可是阿浅说她问的是他为什么不想吃饭?

    他不想吃饭的理由一点也不重要啊。

    “怎么了?”南浅看着他一脸困惑的模样,多问了一句。

    “阿浅,对不起。”南榕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低下头道歉,“我马上就吃完,下次不会这样了。”

    “南榕,你看着我。”

    南浅感觉他现在很不对劲,她用了点劲把南榕的头抬起,与他对视着。

    南榕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但还是乖乖配合着南浅的动作。

    阿浅永远不会有错。

    “我们认识多久了?”

    “啊。”没想到南浅会问这个,南榕明显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给出了答案。

    “三个月零八天。”他乖乖的回答。

    “三个月零八天。”南浅重复这这句话,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跌坐在地上。

    这是她把十岁的南榕带回家安顿好后,去罪城出任务三个月后回来发现南榕走自杀倾向的时间点。

    南浅不可置信的看着南榕,对方的眼神懵懂无知,还藏了点自卑与担忧。

    南榕的记忆出问题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选择了逃避现实,把自己藏在了过去。

    轻易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南浅握住南榕担忧想要来扶他的手,冲他安抚的笑笑,“我没事,你先吃饭。”

    南榕害羞的收回手,轻轻的“嗯”了一声,在小沙发上坐好,开始安静的吃饭。

    南浅坐在他旁边,眉拧的很深。

    南榕突然发病这件事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本来打算今天和南榕说他出院后会住到桑林那里去。

    可是现在这显然不适用于现在的南榕。

    这时候记忆的他对外界依旧保持着最大的警惕,一不小心就会发病触发身体防御系统把自己封闭起来。

    可是带他回家显然又是不现实的。

    她现在重新回了南家,还掌握了堂会这么一块大肉。

    多少人盯着她现在的一举一动。

    绝对不能让南榕落到他们视线里。

    可是如果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南浅正埋头苦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勺子。

    少年带着腼腆笑意有些害羞的低头,却仍是把自己认为好吃的东西与她分享,“阿浅,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南浅移开忧虑,朝他笑着,吃下那片午餐肉,不吝啬的夸奖,“很好吃。”

    南榕收回手,但是唇边笑容更大了些。

    他继续吃着饭。

    南浅目光落在少年发顶,无声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