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视二人离开大厅后，奥尔登伯爵才坐回座位上。

    他又看向了穹顶的壁画，并对身后的管家问道：“沃尔特，这间大厅上次翻新是什么时候？”

    “一百四十年前，伯爵大人，您的曾祖父在这间大厅手刃了发动叛乱的霍尔夫子爵。”

    奥尔登伯爵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血脉的传承……奥尔登家确实过于人丁稀薄了……或许应该认真和卡尔谈谈，他要多生几个孩子才是。”

    沃尔特一丝不苟的扶胸躬腰，如同静立的雕塑。

    ……

    当城堡里的大人物们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谋划时，下城区仍然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模样。

    混乱、肮脏、却自成秩序。

    居住在这里的人自有生存之道，并凭借着独特的生存智慧讨得生计。

    比如此时此刻……

    在治安队的巡夜小队走过破旧的小街后，一个带着灰黄连帽斗篷的矮小身影从小巷中谨慎的探出头。

    “好运”杰克知道，巡夜队的大人们或许已经发现了他、或许没有，但并不重要。

    像他这样的“老鼠”，在下城区的每个角落都有，只要表现出谦恭的态度，那些大人们总是懒得搭理他们这样的人。

    只要运气别太差。

    而今天，如他的外号“好运”一样，他的运气显然特别的好。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经常光顾的那家“火红美酒”酒吧的老板尼格找上了他，杰克本以为尼格是来找他催债的，毕竟他欠了一个月的酒钱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拳脚的准备——反正他身上一个比索都没有，最多挨顿打也就过去了。没有想到的是，尼格交给了他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

    去花园区的一栋房子里传一句话，不仅酒债一笔勾销，还能拿到八个银塔勒的酬金。

    杰克对这样的好运气毫无抵触，在收下三个银塔勒的定金后，他痛快的应了下来。

    杰克当然知道，这个传话任务的背后一定有很多麻烦。

    从位置上看，花园区虽说已经脱离了下城区的范围，但距离实在不远。

    虽然花园区的居民们在白天还能勉强维持一些体面，但对于他们这样的老鼠来说，花园区的晚上却比下城区更加凶险。

    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甚至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贵族，也在其中脱不得干系。

    作为从出生起就混迹在下城区的“老人”，杰克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那些大人物的麻烦与他无关，正相反，他巴不得每天都有这样的好事找上门来。

    他要做的只是原原本本的把话传到，然后拿着作为定金的三个银塔勒消失一两个月——至于那美好的尾款，他当然不打算再要了。

    钱再好，也要有命花才是，而这种索要尾款的“贪婪”行为，很容易让大人物起了灭口的心思。

    但只要躲出去一两个月，也就不会有人会再揪着他这样的“老鼠”不放了。

    只要运气别太差。

    在小心的避过几只巡夜队后，杰克走到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房子前。

    花园街404号，借着昏暗的月色，杰克仔细辨认了一下门牌上的数字，确认无误后，他小心的敲了一下门，而后撤步躲到了房子转角的阴影中。

    一个同样带着兜帽的人打开门，在发现门口没人后，那人没有急于做出动作，而是静静的站在门口。

    杰克压着嗓子的声音从转角传出：“一位真正的绅士委托我向您告知，今晚夜色正好，在银月将落之时，他想请您过府一叙。”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所说，保证自己按照尼格的交代一个字不差的复述出来之后，杰克悄无声息的顺着巷子迅速离开了现场。

    而那个站在门口的男子又等了片刻，确认没有声音再传出后，他迅速退回了房子中。

    房门无声关闭。

    在阴暗的街巷中穿梭了半晌后，“好运”杰克来到了鳟鱼区的一片咸鱼铺子的后身。

    身边的臭水沟散发着呛鼻的腥臭味，但杰克毫不在意。

    鳟鱼区是下城区的一部分，因紧邻渔港而得名，这里与他经常混迹的区域几乎毫无瓜葛。

    只要在这里躲上一段时间，他甚至还能剩下一个银塔勒回去逍遥几天。

    说实话，刚才他去传话的那栋房子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似乎只要和那房子扯上关系，就会被某种恐怖的力量从世界上抹杀一样，这让他不禁考虑是不是多躲一段时间再说。

    不过好在他已经全身而退了，或许他可以等明天先美美的吃上一顿黑面包夹烤咸鱼，然后还可以找个顺眼的酒馆痛快的喝上几杯苦啤酒。

    杰克蹲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畅快的想象起苦啤酒倒入口中的美妙感觉。

    过了一会儿，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在窥视他后，他从怀中掏出那三个光洁的银塔勒，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杰克握着银币的右手手心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

    他有些疑惑的将银币揣回怀中，借着月色看向自己的右手。

    不知什么时候，他右手的手心印上了一个焦黑的印子，皮肤也不正常的干枯，甚至已经爆起皮来。

    轻微的麻痒感消失了，似乎他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染上了一点颜色。

    他轻舒了一口气，将手在身上擦了几下。

    “好运”杰克有很多美德，但爱干净并不是其中之一，只是那个印记让他看着不太舒服，那焦黑的颜色让他难免联想到了枯萎的树皮。

    他站起身，准备找个舒服的地方先睡上一觉。

    一阵奇怪的枝叶腐败的味道传来，在周围浓烈的鱼腥味中显得格格不入。

    杰克有些惊讶的低头看了一眼，从他的右手开始，他的整个身体都迅速的染上了灰败的颜色。

    甚至没有给他惊叫出声的时间，他的全身都燃起了灰烟。

    下一刻，杰克仿佛变成了烟尘组成的人偶，在短暂的定格后，连同他的衣服在内，一并化成了铺洒在地上的一堆灰烬。

    “好运”杰克这次没有交上好运。

    银月的清辉下，三枚光洁的银币在灰烬中反射出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