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寒站在棋阁前，这是一座很大的大阁楼，比顾尚书府还要华丽。

    守门的小厮穿得干净比挺地立在门边，一脸严肃。

    宝珠叹口气：“这个三皇子，约好了在棋阁见，可是却连请柬也不给一张，这守门小厮也不肯去通传，害得我们在这里干等。”

    宝珍已经跟守门小厮说过了，是三皇子约她们来的，可那小厮却偏偏不肯进去通传。

    无奈之下，顾初寒只好在门口等着。

    宝珠宝珍恨恨地抱怨三皇子不守信。

    在棋阁门口等着，顾初寒却也不觉得无聊，随意看看身边的人来人往。

    这棋阁地处繁华之所，阁前一条街，街上一座流水桥。

    平日经过这里的人会很多，何况是今日出台恩召的大喜日子。这街上奔走相告的人更多了。

    顾初寒将身子倚在马车边上，双手环抱，看着不少兄弟勾肩搭背，两手相挽，诉说着彼此的喜悦，还能看到一些平民人家，女儿与父母走在一块儿，手里捏着一块桂花糕推来推去，谦让有爱。

    这样亲情温暖融融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

    三世了，三世都不曾有过这种亲情的感觉。

    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眼眶竟也不禁红了一圈。

    “顾三小姐。要你久等了。”

    顾初寒忍住泪，回头一看，正是三皇子。

    “抱歉，顾三小姐，我方才有要事，现在才能过来。”

    说话之间，三皇子身后的小厮已经走上前来，将手中捧着的一方玉盒举至顾初寒面前。

    站在顾初寒身后的宝珠见状，登时走上前去，替顾初寒打开玉盒。

    小事不经手，皆是奴婢来做，这才是闺阁小姐的体统。

    三皇子不禁笑道：“顾三小姐御下有方。”

    宝珠刚将玉盒打开，闻言便直率出口：“那是自然，我家小姐一向御下有方。不像三皇子那么没有面子，我们报出了三皇子的名号，棋阁的守门小厮都不肯让我们进去的。看来三皇子是没有威严的人。”

    顾初寒看着那玉盒里的一串水沉玉珍珠，果然珍珠表面已经镶裹好了一层淡淡的纯色镂花金色金箔，那镂花之处乃是纯银之色，可以想见，这金箔之下，犹裹了一层银片。

    金银交错，镂花飞叶，这十颗珍珠颗颗都镶裹地焕然一新，已经不是一开始碧莹莹的水沉玉珍珠的外表了。

    顾初寒心中甚是满意。

    听宝珠那样粗率的出言，顾初寒忍不住轻斥一声：“宝珠，你失言了。”说着又看向三皇子，俯首歉意道：“恕臣女不曾管教好婢子。宝珠一向心直口快。”

    三皇子轻轻摇头，手中描金扇子在胸前轻轻摇动：“不碍事的，顾姑娘。我母妃尚未得势之时，我在宫中便经常听到些冷言冷语了。后来，邵贵妃一朝势散，母妃开始与皇后争宠，我经过东宫的时候，又经常听到东宫的侍婢对我冷嘲热讽。从小惯了的，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顾初寒不期他会如此淡然，竟微觉感动。又想起他第一世的结局，仰头望向三皇子的目光，竟带了自己未曾察觉的唏嘘与动容。

    “顾姑娘，你可不要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三皇子手中折扇轻摇，耳畔鬓发微微飘动，嘴角含着潇洒的笑容，酒窝一点，眉目间却有别样动人的明朗，“你这样看着我，我怕你对我动心呢。”

    明只他是戏言，顾初寒却也还是红了两颊，立刻岔开话题，“这珠串臣女便收下了，多谢三皇子了。”

    三皇子把头一点，又道：“顾姑娘，多谢你那条计策，现在满街都在赞颂我。”

    顾初寒闻言，勾唇一笑，风致嫣然。

    “我也是庶出，庶出的苦难我尝了许多许多，我不是为三皇子你一人，我是为了天下受欺凌的庶出。”

    三皇子目光一沉，心中刹那间有火花闪耀。

    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是为了天下庶出。

    这样的气度，委实不像是一个少女表现出来的。

    但这话，的的确确就是从少女口中说出来的。

    三皇子心中明亮如火。

    在一瞬间照亮了他心中的迷茫与混沌。

    母妃逼他争夺储位时，他才只有十岁。

    等许世在母妃的说服下追随自己时，他也才只有十二岁。

    他不止一次地，在深夜里，登上宫墙，眺望满宫灯火，眺望夜色里的京城，眺望夜色里的千家万姓。

    他也问自己，为什么要夺储位。

    母妃告诉他，为了母妃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人上人。

    许世告诉他，为了追随他的人。

    他后来也渐渐说服自己，为了自己，为了不被太子欺负。

    可是，这样的理由，迫得他越来越紧张，越来也逼仄。

    现在，他才明白，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是为了天下庶出。

    这样一想，只觉眼前境界顿开，一扫胸中名利逼仄之气。

    “顾姑娘！”三皇子喊了一声，顾初寒回头看他，“何事？”

    三皇子想喊一声“多谢”，但想想，还是改口，郑重道：“无事。只是想告诉你，你入玉晚书斋的事已经差不多了。但是入玉晚书斋的庶出是要经过参选的，也就是院试。你得多看书，多做准备。”

    顾初寒已经坐进了马车里，纤纤玉手掀开帘子，对三皇子盈盈倩笑，玉面嫣然：“放心吧三皇子。”

    顾府。

    “老爷呢？”嫡夫人一在长松院坐定，连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询问顾孟至下落。

    窗外清风徐徐，嫡夫人打量着门口石阶上摇动的树木影子，越显清冷寂静，嫡夫人盯着那影子瞧，忽然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纤瘦的人影，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嫡女顾初悦立在门边偷看她。

    嫡夫人伸手唤她过来，顾初悦走过来，小脸上带着薄怒，眼中也有一丝不甘。

    嫡夫人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笑道：“悦姐儿，怎么不在屋子里看书，跑过来做什么？”

    顾初悦伸手抱住嫡夫人的手臂，低声讷讷，“父亲一回来，就去了寒柳院。”

    “柳姨娘妖媚，能吸引了你父亲去，你怎么了，你可是堂堂的嫡出小姐，不该为了这些小事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