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松院内寝，嫡夫人更了衣，穿了一袭杏黄对襟袍，系着深绿长裙坐在顾孟至榻边，青丝挽成卧山髻，上头插着银钗，衬得她更加端庄。

    “淳儿，我睡了多久了，这姑苏酿的后劲竟然如此之大。”

    嫡夫人将顾孟至扶起来，亲自喂了一碗姜汤，笑道：“老爷，已经是辰时二刻了。”

    “外头怎么那么吵？”

    “今儿是悦姐儿的生日，你忘了么？”嫡夫人略带失望的眼神望着他，含着一抹责备。

    顾孟至立刻拍头叹道：“是我不好，我给忘了。这几天太忙了。”

    “不碍事的。”嫡夫人笑了笑，又柔了柔声调，委屈道：“老爷，我想问问，真的是唐大人施压让你举荐寒丫头入玉晚书斋的？可这还没经过我同意呢？现在府里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柳姨娘阮姨娘她们一定都在背地里笑话我呢。笑话我在府里如同摆设，疼爱了那么久的庶姐儿视我如无物，连入书斋都是外头人逼着你举荐的。”

    “哎呀，淳儿啊，你真的是想多了。”顾孟至拍了拍楚淳姬的手，安慰道：“我也没料到许翰林会在忽然在唐大人面前提起寒丫头，唐大人一心想见识寒丫头，还逼着我一定举荐她。这么说来，我这个爹不也是形同虚设了吗？还得外人替我思量着府里庶出的事。”

    楚淳姬闻言，才释然一笑，又看着顾孟至，迟疑道：“可是，可是，我这些年对府里小姐们疏于管教，寒丫头那姑娘说不定现在还大字不识几个，说不定字也写得难看，这样的资质入了书斋不也是惹人笑话，丢咱们府里的脸吗？”

    “正是此意！”顾孟至笑着伸手拍了拍楚淳姬娇嫩的肩，朗声道：“我与淳儿当真是心有灵犀。你怕我们寒儿丢脸，我不也怕吗？若是在书斋里头丢脸，那可就是当着全京城的嫡出子女丢脸啊，我会放学她入书斋？我当然不放心！”

    嫡夫人闻言心中猛喜，脱口而出道：“所以老爷也不肯她入玉晚书斋？”

    顾孟至摇摇头：“我已经答应唐大人了，又该如何反悔？那一定会被同僚们笑话的！不过我特意提议，所有庶出子女入玉晚书斋都要参加斋试，斋试表现好，方能入斋。这个提议被我们中立派一众同意了，恩召上也写了的。”

    说着，顾孟至又捻了捻自己下巴上的黑胡须，深思道：“依照寒姐儿的谈吐，我总觉得她通过斋试有些难，若她通过了，的确能长我府上光辉，若她通不过，便是许翰林的问题。那就是他刻意夸大寒姐儿，到处胡言乱语，言不副实。”

    嫡夫人闻言，心下顿时安定，面上也和缓不少，眼底泛出喜悦的光来，对顾孟至真心笑道：“老爷，你真是心思缜密。今儿是咱们嫡小姐的生日，外头来了不少宾客，我先出去应付着。”

    嫡夫人扶着宝絮往外走，走出了院门，便是直通二进门的月洞门，月洞门后花木扶疏，因为到了入夏季节，这里头便显得茂盛燥热，红花黄朵开了一处又一处。

    宝彤从两侧梧桐的夹道上走来，看到嫡夫人才停下来，道：“夫人，韩侍郎府老爷，叶侯爷府老爷，楚将军府老爷带着他们的夫人与姨娘还有小姐们来了，奴婢已经派人将男眷安排在东楼的熏风阁，女眷安排在东楼的暮雨堂了。”

    “嗯，做的不错。”嫡夫人又道：“你吩咐下去，韩叶楚三府的嫡夫人与嫡小姐都引到朝云水榭来，叫厨房先送几碟藕粉桂糖并蜜饯缀梅糖去朝云水榭，还有上好的宫里赏赐下来的嫩尖细叶茶也拿出来泡好给朝云水榭送去。”

    宝彤闻言忙答应了下去吩咐。

    嫡夫人搭着宝絮的手，唤着身后的宝融道：“去长松院将悦姐儿与梦姐儿一同叫到朝云阁去。告诉她们，说韩家玢姐儿还有叶家的小姐们都来了，今日要悦姐儿陪她们好好玩玩。”

    “是。”

    寒柳阁内，俏云阁，一帘珠纱后，一袭倩影坐在金银镶花铜镜前，倩影后一个温柔的身影弯下腰，伸手捻起一道金钗簪在镜前少女垂云髻上，金簪笔挺细长，穿过乌黑水泽的云髻，在髻边的坠花侧收住。

    头顶一只玉手将金簪插入后，又抚了抚发髻，才松开如葱五指，轻柔又满意的声调在身后响起：“嗯，俏丫头这样穿戴可真是好看啊，多娇艳啊，好比我窗外的那一枝碧梅。比悦姐儿蕊姐儿还有寒姐儿都好看百倍。”

    镜中少女看着自己的身影，尖尖的下巴，瘦瘦的下颌，水眸修眉，眉眼微微透露出凌厉的味道，但是衬着头顶的垂云髻与金簪，倒是相得益彰的霸气与不好惹的感觉。

    “小姐可真是好看。”丫鬟宝闱在一旁奉承道。

    柳姨娘斜眼看了宝闱一眼，“就你嘴甜”，说着又将双手搭在宝闱的两肩上，微笑道：“今儿悦姐儿的生辰，府里会来不少贵公子，你打扮地这样漂亮，一定能让那些贵公子印象深刻。”

    顾初俏闻言将下巴轻轻一点，叹口气道：“印象深刻又有何用！到底比不上顾初寒能够入玉晚书斋，成日地跟贵子贵女们在一块儿。”

    “入玉晚书斋？”柳姨娘陡然发笑：“就凭她？入玉晚书斋需要参加斋试的。斋试不通过，也照样进不去。就算有许翰林直接举荐又如何！”

    “果真？”顾初俏喜而发笑：“还有斋试啊！哈哈哈哈！”

    “是啊，我早上又派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在才知道了完整的恩召里其实还有最后一条，凡被举荐的庶女都得参加斋试。”柳姨娘嗤笑道：“我看斋试都要求字清秀，文词顺美方得通过，你看咱顾府里头连个教书先生都没有，寒丫头再怎么聪明，一个不怎么识字的，也不可能通过斋试啊。”

    顾初俏闻言低头抿嘴而笑，心中又陡然生出一个计策：“娘，我有个想法，能让寒丫头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