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徐侍御史跪在屏风之前，低着头，两道眉细细挂着，像贴上去似的，徐侍御史两颊的皱纹一道又一道，又生又硬。

    皇后浅浅地瞥着徐侍御史，隔着屏风，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有些不悦：“徐忠呢？我打算让他迎娶孝真公主。”

    徐侍御史受宠若惊，把头一抬：“公主千金之躯，金枝玉叶，徐忠只是个懒怠之货，岂能得到皇后指婚，臣实在意料之外。”

    “你不必感谢本宫，本宫也只不过是想让徐忠与太子联盟罢了。”

    皇后叹口气，颇为沉着：“我不希望孝真所嫁非人，所以徐忠必须好好待公主，他若做不到，可以拒绝，他若决心娶了公主，那就得一心一意，不得纳妾。”

    徐侍御史叩首：“犬子绝对不敢亏待公主。”

    皇后点点头：“去吧，跪安吧。”

    徐侍御史缓缓退出殿外。

    素佟不解地看着皇后：“娘娘，孝真公主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若要将她许配徐氏，不怕徐氏那个浪荡子辜负了公主吗？”

    皇后低头，轻轻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甲套，笑道：“徐忠那个浪荡货可不敢这么对公主。到底是流着皇室的血，徐忠若敢伤害公主，徐侍御史第一个不放过徐忠。”

    素佟又道：“若是这么说来，为何不从其他世家选择好的，偏偏选了徐忠？”

    “其他世家？”皇后看着素佟叹口气：“其他世家里，谁肯善待一个生母没名没分的公主呢。其他世家，不是地位太高就是地位太低，这两者都会委屈了孝真公主。”

    皇后看着素佟，问道：“你明白吗？素佟。孝真她不是嫡出，只有徐忠的地位是让我勉强放心的。那些世家都是刀尖子上走路，一不小心就能卷入朝斗漩涡，孝真呢，她一无所靠，卷入朝斗漩涡，对她来说她惨烈了，若是选错了，就是满门抄斩啊。可是，徐忠这孩子浪荡，又是嫡出，日后只要继承家业，守着徐侍御史留下的钱财，就够他们夫妻俩安安稳稳的了。”

    素佟点头：“娘娘说的是。孝真公主天真无邪，若是嫁入高门，恐怕整日里妯娌之间勾心斗角，也是不容易生活的，倒不如跟了徐忠。”

    皇后又道：“太子也是成年了，也到了择亲的日子，我想着上都丘家的嫡女倒是不错的，上都丘家又对太子不离不弃多年，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为丘家的嫡女喜欢太子罢了。”

    素佟道：“上都丘家的嫡女倒是不错的，不知道太子愿不愿意。太子身边的那个叫舒柔的宫女可是很能勾太子爷的心呢，奴婢怕，太子爷对那个宫女……”

    “荒唐！你这就去告诉太子爷，就说，我给他挑了新的侍女，那个从绣坊来的侍女，今儿就打发走吧。”

    素佟迟疑道：“可是，外头已经很晚了。”

    “晚？再晚些，我怕那个绣女爬上太子的床啊。”

    素佟点头：“奴婢这就去吩咐小丫头们。”

    待素佟出去，皇后才扶着素嫣的手走进里室，缓缓坐下：“我倒也没心思睡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看会儿书。”

    “是。”

    太子宫中。

    “爷，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素佟来了。”

    太子已经和衣睡下了，闻声还是惊醒，起来看着太监忠儿问道：“素佟来了？这大晚上的，她来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许是有什么事吧。”

    “等着，爷穿好了衣服，这就去朝芳阁见她。”

    朝放阁，素佟立在当下，等着太子爷，舒柔穿着一袭杏黄对襟袍子端着茶走进来。

    “姑姑请喝茶。”

    素佟展颜看着舒柔，冷笑一声：“果然是芙蓉面，柳叶眉，樱桃嘴啊。”

    舒柔笑道：“多谢姑姑夸奖。”

    说着，笑将起来，两眉弯弯，两眼弯弯，十分好看。

    素佟哼哼一笑。

    门开了，太监忠儿将太子引进了朝芳阁，太子就在平日看书的桌案后坐了，“姑姑你有何事？”

    素佟看着太子，道：“听说，太子这些日子与这个递水丫头走得很近呢。皇后娘娘的意思，绣坊的宫女还是去绣坊伺候吧，至于爷身边的侍女，娘娘一定会找更好的给爷，还请爷自重，不要整日混在这些漂亮侍女身边。”

    太子道：“舒柔这丫头甚好，伺候我也伺候的好。母后若是怕我被这丫头勾引得沉迷美色，那本殿下日后离她远些就是了，不必赶她出去。”

    素佟冷笑：“爷，奴婢是奉娘娘的旨意来的，爷可万万不要为难奴婢，奴婢会很难交差的。”

    说着又笑道：“爷这样舍不得这丫头，该不会是真的喜欢这丫头吧。”

    又笑道：“这丫头好看是好看，可是没有家世，万万配不上爷啊。”

    “放肆！”太子怒道：“本太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本太子一定不会因色误事的，姑姑请回吧。”

    素佟摇摇头：“恕奴婢做不到。奴婢伺候娘娘这么久了，娘娘的话，奴婢没有不照办的。娘娘要舒柔离开，奴婢就一定会让她离开。”

    “你……”太子目眦欲裂。

    舒柔闻言，立刻跪下，哭道：“爷一直照顾奴才，奴才记在心里，奴才多谢爷的照顾了。奴才这就回绣坊，不扰着爷。”

    素佟看着舒柔：“爷，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爷可不能念念不忘啊。”

    舒柔叩首起身：“爷，奴才去了。”

    素佟带着舒柔走出太子宫殿。

    “你叫舒柔？”

    “是。”

    “谁给你取得名字？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在绣坊干活儿，怕不是京中人吧？若是觉得你可怜，我说不定能回娘娘的话，让你出宫和家里团圆。”

    二人一同走着，来到了一条甬道上，甬道外墙松风阵阵，吹的舒柔背脊发寒。

    素佟身上揽住舒柔：“别怕。”

    舒柔答道：“奴才是南域人士，一直靠刺绣为生，五年前，南域战乱，奴才是被选进宫当绣女的。”

    素佟点点头，“出来吧。”

    话音刚落，宫墙井边埋伏的两个太监顿时冲上来，从背后拉住舒柔，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井边丢下去。

    “救命！”

    两个太监从井边搬来石头将要堵住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