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阳城城主府门前的广场已聚集起一大群百姓。

    有的穿着华丽，相貌富态，想必是留阳城中的大户人家子弟。更多的人脸上挂满了风餐露宿的痕迹，有的甚至打着长长的哈欠，十分疲倦的样子。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广场中央的石台。

    约莫三尺高的石台由青色的石头堆砌而成，最上面一层石头打磨的异常平滑，由于经年累月被人踩踏而呈现出灰色。

    石台上放着一张四方桌，桌上堆着用红纸包裹起来的铜钱，仿佛一座小山。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看上去十七八岁。男子身穿一袭白衣，一支胳膊搭在桌子上，不时朝通到这里的几条大道看几眼，眼中有旁人无法看清的激动和紧张。

    宗上和钟伯伯带着小蝶、木子来到广场时，有些人已等得不耐烦了。不少人嚷嚷着为什么还不发铜币，是不是消遣大家呢，再不发就走了……然而却并无一人离开，几乎所有人都盯着桌子上的红色小山，渴望而贪婪。

    “大叔，那名男子就是城主的儿子吗？”

    宗上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打量着桌旁的年轻人，缓缓点了点头。“在他十二岁的生日上，我曾见过他一面。几年过去了，无论是模样还是身形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中似乎多了点儿什么。”

    “我来留阳城这么多次了，每每听人说城主公子贾文聪明好学，小小年纪就博览群书，见识非凡。莫说同龄人，一些名声在外的成年人都赶不上他的见识。”

    钟伯伯望着广场中央的那道身影，由衷地称赞道。

    “只是这样的青年才俊为什么没有加入神军去建一番功业？一路上听其它村的百姓们说只要符合年龄要求，非独子者皆可入选。而城主除了这位大公子还有一位小公子，想来其中有些猫腻。”

    经钟伯伯这么一说，宗上觉得其中必有问题。所有人族挤破脑袋都要加入神军，而偏偏这位贾文公子独善其身留了下来。留下来不打紧，又偏偏在人族百姓显露疲态之际兴起了乐善好施的义举，他究竟想做什么？

    宗上思索之际，贾文站了起来。广场上的窃窃私语声，高声喧嚷都停止了。人们都看向他，等待他将桌上的钱分给大家。

    “各位到场的父老乡亲们，让你们久等了，我先给大家陪个不是。”贾文保持上半身与灰色地面平行的姿势约有十几个呼吸的功夫才重新直立起来，脸上显出些许红晕。

    “你们有些是留阳城中的人，有些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然而此次留阳城大集可能要让大家失望了。由于神族征调了大批人族男子加入神军，携妻带子赶集的人不在了，以往熙熙攘攘，热闹繁华的场面消失了，货物恐怕也卖不出去了。”

    台下响起叽叽喳喳的交谈声。贾文凝神细听，发现果然如父亲所料。虽然人族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却无人对神族征调家中男子有腹诽之词。若想借桌子上那点儿小利颠覆神族在人族百姓心中高大光辉的形象肯定是行不通了，不过让他们记住自己今日的善举还是办得到的。

    “虽说大家面临着一些困难，但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战胜它们，熬过这段艰辛的日子。等家中的子弟从神界建功立业，荣归故里的时候，希望大家可以忘记今日的困苦，歌颂神族带给你们的荣耀。”

    广场上一片欢呼声，贾文的话让他们暂时忘却了眼下的苦难。既然城主府的贾文公子和他们一样期盼家人衣锦还乡的那一天，他们心中希望的火焰越烧越旺。

    贾文嘴角露出一抹大家没有察觉的嘲弄，眨眼间便不见了。他提高了嗓门，百姓们的目光又被吸引过去。

    “诸位乡亲们，我能做的有限，但愿尽绵薄之力，竭尽所能为大家提供帮助。”贾文伸手指向桌子上的铜币，“这是一千枚铜币，我将命人撒到广场中，多少全靠运气。倘若有人运气差到极点，我保证再向那人分一枚铜币，略表心意。”

    广场上一下热闹起来，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露垂涎之色，悄然跟身边的同伴拉开了距离。台上出现了十个壮硕之人，每人从桌上拿起一包铜币，分开站立在台子的边沿上。贾文对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十名壮汉同时撕开了红纸，将隐藏在其中的铜币高高撒向空中。

    密密麻麻的铜币以扇形展开，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青黄色的光芒，如同满天繁星。圆形铜币落在地上复又弹起，跳跃着，滚动着，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声，犹如一群调皮的精灵。

    人们伸出手在空中抓着，却鲜有人能够抓住从天而降的铜币。继而弯下腰，蹲下身，你推我搡，忙不迭地抢着掉在身边的铜币。有的人双眼冒着光，一心只想追上滴溜溜乱滚的铜币，对近在咫尺、乖乖躺着的铜币却视而不见。

    有那么一刹那，钟伯伯几乎冲进嘈杂的人群，争抢唾手可得的钱财。他的眼角瞟见身边的宗上、小蝶和木子动也未动，方才勉强按捺住内心的躁动，若无其事地观赏广场中热火朝天的欢闹场面。

    倒是小石跳跃到人群中，用它宽厚的爪子拨弄着亮晶晶的铜币。小石的爪子仿佛一条魔法棒，毫无轨迹的铜币在它面前就像听话的孩子，蹊跷地滚到了卯村村民跟前。

    贾文望着台下乱成一团的百姓，得意之色跃然脸上。忽然他发现了站在广场边缘冷眼旁观的宗上等四人，眉头微微皱起，不露声色地偷偷打量着他们。他的目光在宗上身上游移了好几次，最终暗暗松了口气。

    他认出了宗上，觉得他若是争抢铜币才是活见鬼了。

    贾文朝着宗上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宗上对他颔首致意，眼中却有提防之色。

    这个时候台下的百姓大多站了起来，只有极个别的几人坐在地上捶胸叹气，哀怨自己奇差的运气。而卯村的村民们个个喜笑颜开，眉毛都笑弯了。他们多则捡到几十枚铜币，少则也有十几枚铜币。

    “坐在地上的叔叔大爷们，切莫唉声叹气，别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或许因为看见宗上等人的缘故，贾文变得更加热情，脸上洋溢着真诚可亲的笑容。“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得到铜币，请几位来台上领取铜币。”

    那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周围的人或数着手中的钱币，或对他们露出嘲笑之色，心里既羡慕又嫉妒，还有丝丝恼意。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挤开挡住道路的人群，垂头丧气地来到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