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翔冷冷地凝视着丧失抵抗力的张魈，迈开轻缓的脚步，慢慢朝他走去。狂化之力退去后，张魈的双臂酸痛无力，握着长枪的双手不听使唤地抖动着。突起的青筋，溢血的皮肤诉说着他的凄凉，沙沙的脚步声昭示着他的死亡。

    赵翔不再浪费时间，刺出冷血而沉重的一剑。张魈颤巍巍地举起长枪，魔族将士明知不敌，也不会束手待毙。

    一道银光晃过赵翔的眼睛，他的全力一击被挡了下来。手上传来一阵酸麻，张魈面前站着一个光头男子，手中握着一柄月牙似的弯刀。赵翔将剑柄握得更紧，脸色凝重起来。他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光头男子，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既然来人救下魔族将领，自然是神族的敌人。赵翔团身而上，剑尖直指男子的眼睛。男子手中的弯刀舞得密不透风，响起一连串如同打铁的声音。赵翔使尽浑身解数，却找不到半点破绽，他的攻势被光头男子一一化解。

    久攻不下，赵翔变得急躁起来，长剑化身狂风暴雨，誓要湮没眼前的敌人。奈何光头男子好像大海之中的一座灯塔，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赵翔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副将担心他的安危，在剿灭残余的黑骑兵后带着五十多名神族将士追了过来。光头男子的眉毛皱起来，他化守势为攻势，凌厉的攻击逼退赵翔。趁这个间隙，他转身抓起呆愣住的张魈，冲天而起。

    “将军，那人是谁？”副将冲到赵翔身边，看见他安然无恙后，仰望天空中渐渐远去的黑点，疑惑地问道。

    赵翔摇了摇头，双眼凝视天空，苦苦思索光头男子究竟是谁。百思不得其解，他只好收回目光，扫了一眼神族将士。有的人毫发无伤，有的人则受了轻伤，但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兴奋激昂的光芒，脸上写满快意。

    “将军，所有的黑骑兵全部被斩杀，而我族将士无一人阵亡，只有十几人受了点儿轻伤。”副将的语气中满是痛快，不战而退的压抑之情在这一战中得到释放。“不过，人族士兵却死了大概二百人之多，还有很多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赵翔将利剑归鞘，点了点头。“人族士兵可有作战英勇者，可有独立击杀魔族将士者？”

    副将思索了一下，沉声说道：“勇敢者只是在我们包围黑骑兵后才冲到近前，但多半已死在长枪之下，生还者寥寥无几，独自击杀魔族将士者更无一人。不过在我族将士围攻黑骑兵时，趁乱补上一刀者倒不在少数。”

    “现在立刻回到聚集点，尽快打扫战场，让人族士兵抬上死者的尸体，将黑骑兵的战马赐给表现突出的人族士兵，迅速返回赤首关。”

    赵翔连珠炮似的颁发了一串命令，副将一一记下，带着神族将士原路返回。赵翔环顾四周，跳上张魈的战马，跟在神族将士身后回到聚集点。

    张魈仿佛丢了魂魄似的瘫坐在地上，旁边站着光头男子。他抬起悲痛的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阁下可是骠骑将军金戾？”

    金戾回转头看向张魈，凝视着他颓废的面孔。“你就是俘虏八百余名人族士兵，且没有折损黑骑兵的张魈将军？”

    听到久负盛名的骠骑将军提起自己最显赫的战功，张魈的眼睛亮了一下紧接着便黯淡下去。“败军之将何敢言勇。今日我葬送了五十名黑骑兵的生命，其中还有追随我多年的副将……”

    张魈眼前浮现出副将决然的眼神，好像一把钝刀割扯着他的心脏，他的身体不由得蜷缩在一起，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阵阵闷哼。金戾同情地注视着张魈，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或许只有此时刻骨铭心的痛才会让他忘记曾经煊赫一时的战果，记住敌人的狡猾多变。

    “张将军，从此地走路回赤阳关仅需两个时辰，周围多有巡逻的我族将士，想来没有什么危了。回到赤阳关，你只要向炎大将军如实禀告，他应该不会治你的罪。我还有事要办，你我就此别过。”

    金戾对张魈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等他有任何表示，纵身跳到空中，如离弦之箭一样向赤首关飞去。张魈仰望苍穹，看见金戾消失在天际，攥紧拳头，暗暗发誓要变得更强，再遇到那名追杀自己的神族将领时一定将其斩于马下，为死去的黑骑兵，为死去的副将报仇。

    张魈勉强站起来，拖着疲软无力的双腿，步履蹒跚地向赤阳关一步一步挪去。尽管浑身酸疼，尤其是双臂和双手，仍兀自抖得像筛子，但张魈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咬紧牙关，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太阳慢慢爬上头顶，肆意倾泻着火辣的热情。张魈脸色渐渐苍白起来，额头上爬满了汗珠，干涸的嘴唇上结了一层皲裂的壳。他一边走，一边松了松身上的铠甲，或许脱掉这一身的累赘能够让他好受些，但倔强的荣誉感却将铠甲牢牢系在身上。

    雨孤山脉巍峨的身姿浮现在眼前，赤阳关却仍然看不见。顶着烈日，身披战甲的张魈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前方的道路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让他感到无比的饥渴。他伸出手想掬一捧水回来，却总是够不到。

    他踉跄着追赶氤氲水汽，仿佛在追赶自己的影子——可望而不可及。身体的疲累，内心的焦虑，太阳的炙热，一丝一丝抽走张魈的生气，他的生命到了临界点。

    轰隆隆如同闷雷的马蹄声响起在张魈耳边，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率领黑骑兵从赤阳关奔驰而出时的意气风发，看见了黑骑兵兄弟脸上轻松灿烂的笑容，也看见了有如猛兽獠牙闪着森森寒光的宝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一队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