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处于昏暗中的小屋，蹙起眉估摸了一下时间。

    从简易窗帘透过的微弱光线判断，太阳要么还没有完全升起，要么已经越过窗户，翻到房屋的另一侧。她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自己总不会睡了一个晚上，外加几乎一个白天吧？

    她翻了个身，竹床吱呀吱呀作响。身体发力想压下这讨厌的声音，结果竹床响得更厉害了。除非把竹床拆了，可自己睡哪里？总不能再花时间做张床吧。我是来磨砺自我的，又不是来做木匠的。小蝶被自己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逗乐了，不由地咯咯笑出声来，竹床便也跟着笑起来。

    渐渐地，笑声小了下来。小蝶感到一种从没有体会过的空虚和孤独。

    在老人家中时，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时常因为思念和担心父皇而心绪不宁，孤弱无助，但趴在地上的小石，隔了几间房子的先生，宗上和木子都给了她不见的力量。

    此时此地，白天除了树木就是树木，晚上则是影影绰绰的光点，她仿佛被隔绝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里。她突然觉得待在这座小木屋比进入神出鬼没的幻境还要可怕，还要让她不安。

    想了会儿心事，睡意全无，小蝶完全清醒过来。她又翻了个身——竹床毫不意外地吱呀了两声，让自己更舒服些。

    今天应该如何进入幻境？想到这个问题，好不容易找到的那点儿舒适感又烟消云散了。盯着一棵树木不行，盯着所有树木也不行，她努力回忆着幻境出现之前自己都做了哪些事情。最后她失望地发现自己的每个动作似乎都有可能触发幻境，每个动作又好像跟幻境没有任何关系。

    她一把扯过被子——吱呀——蒙在头上，感到脑子乱成一团，无数个自己在里面互相争辩。没过多久，呼吸不畅逼她伸出头来。管它怎么出来，我只要每天都进入密林，就不信进不了幻境！想通这点，她就不觉得那么烦躁了。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竹床发出一连串的抗议声，纯真烂漫的笑意重又浮现在漂亮的大眼睛中。肚子恰逢其时地叫起来，小蝶犟着鼻子瞪了一眼缩下去的肚子，翻身下床。

    小蝶扯下蒙在窗户上的床单，阳光照了进来，果然是个美丽的早晨。她端着洗好的大米走到屋外的炉灶前时，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昨晚白兔猎食小老虎的地方。血迹，骨头，碎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只盛着多半米饭的大碗孤零零地蹲在近旁。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幻境，可先生不是说过在这里是安全的吗？腥红的眼睛，洁白毛皮上的斑斑血色在小蝶眼前一闪而过，她决定过去查个究竟。

    深吸一口气，小蝶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她半蹲在地上，右手谨慎地划过枯枝和败叶，仿佛下面隐藏着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一切都和周围的环境几无二致，除了这里残败的枝叶更为潮湿一些。

    她将手指凑近鼻子，一股发霉腐败的呛人气味袭来。她皱了皱眉头，隐藏在其中的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换做其他粗心或者洁癖之人，可能就错过了这份玄机。

    看来昨晚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幻境，只是残留的痕迹被什么抹去了，掩盖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遮掩，究竟是什么呢？小蝶缓缓站起身，凝视着安静的树林。微风轻轻吹过，几片落叶被抛起又跌落，形态各异的树木低声呢喃，仿佛在嘲笑一头雾水的小蝶。

    “哼！”小蝶有点儿生气，冲着密密麻麻的树木挑衅似的挥了挥拳头。“即使不睡觉，我也要查清楚是什么在背后搞鬼。”

    似乎仍不解气，她又冲着树林扮了个鬼脸，然后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优美，宛如屋檐下的风铃在春风中呓语。小蝶低头看了一下脏兮兮、黏糊糊的手，嫌恶地甩了甩，顾不上做早饭，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水缸边。

    一心只想着快点儿清洗手上污渍的小蝶没有看见当她的笑声回荡在树林中时，所有的树木，无论高的矮的，粗的细的，都停止了摇晃，仿佛在认真倾听，用心辨识。

    早饭过后，小蝶站在空地上环顾四周，思量着去哪里找些野果野味之类，最好能找到一条小溪——女子用起水来总是特别快。她极目眺望，远处的树林和距她十几步的树林没有什么不同。

    我曾在雪舞山脉之外看见几条细流从林中淌出来，如果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说不定就能找到其中一条小溪了。她得意地轻声笑了起来，为自己而骄傲。突然，笑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小蝶的脸色惨白如雪，眼睛里充满恐惧，好像面前出现一张要吞食她的血盆巨嘴。

    她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这里的路了！她记得自己随老人到达脚下的空地时，太阳就要落下山，一缕余辉照在身前。也就是说，她是自东向西走来的。小蝶抬头看了一眼高悬在空中的太阳，目光收回时又向左手边移了移。确定好方向后，她又看了一眼太阳——好像在说不要骗我哦，迈着坚定的步子，义无反顾地钻进密林寻找水源。

    树林里虽然昏暗得好似傍晚，但小蝶知道白天是安全的。她尽量保持直线行进，以免走错方向。她没有打算停下脚步休息一会儿，一心想着尽快找到那几条涓涓细流，争取在天黑前再折返回去——她可不想成为兔子的晚餐，尽管她吃过宗上做的炖兔肉。

    走着走着，小蝶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她停下来，避免脚下的窸窣声干扰自己的判断。没错，不远的地方确实有条小溪，而且听上去还是一条水势湍急的溪流。欣喜填满小蝶的心田，清澈纯净的溪水好像正在向她招手，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按照小蝶的速度，用不了半个时辰她就能来到那条小溪边。然而半个时辰之后，她没有看见那条哗啦啦响个不停的小溪，它还在前边不远的地方诱惑着她。难道自己听错了，还是方向错了？

    小蝶停下来，仔细聆听哗啦啦的溪水声。对啊，水声就在自己的正前方传来的，而且从声音的大小判断，自己离小溪并不远。我还不信找不到近在耳边的小溪了。小蝶恼怒地瞪着前方，拔腿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