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进入雪舞山脉，在幻境中是不是就能时时刻刻跟小蝶在一起了？木子感到喉咙干涩，脸颊发烫，紧张地偷偷望向老人，结果与老人颇有深意的目光撞在一起。老人仿佛窥破木子的内心，盯着木子的眼睛，语调中有丝宽慰，还有点儿警示。

    “一个人最渴求的东西就像看不见的时光，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只是我们意识不到罢了。所以你此刻最渴望的东西在下一刻大概就变成另一样东西。木子，你懂了吗？”

    老人闪着光辉的眼睛给木子带来巨大的压力，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是未能逃过老人的目光。

    “先生，既然幻境如此厉害，神出鬼没，您为何说它回避小蝶，难道小蝶一直心如止水，没有渴望的东西？”

    老人摇了摇头。“世间又有谁不心存渴望，没有欲望？小蝶进入雪舞山脉不就是想让我老人家同意她外出游历吗？她又怎会心如止水，无所希冀？”

    “既然如此，幻境为何不出现？”

    老人露出自嘲的笑容，戏谑地说：“这正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老人家领着小蝶踏入雪舞山脉不久，幻境就悄然降临到她身上。没费多大劲儿，小蝶便从幻境中走了出来，我老人家也松了口气。若是连最简单的幻境，她都破不了，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回来后，我老人家三番五次查探过雪舞山脉的动静，小蝶倒也经历了几次幻境。但从那以后幻境再没有出现过，此时你们关心的小蝶正为这件事大伤脑筋呢。”

    老人说得轻松自如，眼中却有淡淡的忧虑流转。

    “先生，这不挺好嘛。再过两个多月，小蝶就可以平安归来，我们就可以离开卯村，周游人间了。”

    “你真是太天真了，难怪先生不放心你们外出闯荡。”宗上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异常兴奋的木子，“如果小蝶没有经过幻境的考验，两个月后的她和去之前的她又有什么区别？先生仍不放心你们离开。”

    木子的脸红了。虽然一直以来他都不太喜欢宗上，认为他总是在挑自己的毛病，但这次宗上却没有说错。小蝶孤身进入雪舞山脉不就是要经历幻境吗？只有在幻境中捱过半年，先生自然就答应他们的请求。可眼下幻境不出现，小蝶待在雪舞山脉还有什么意义？

    “先生有没有办法让幻境出现，帮小蝶一把，或者干脆让小蝶从雪舞山脉中回来？”

    老人冷哼一声，白了一眼木子。“你当雪舞山脉的树木是随我老人家上课的孩童吗？我老人家让它们干什么，它们就干什么？！”

    宗上瞥了一眼垂下头的木子，摇了摇头。“先生，我觉得木子有句话倒是不无道理。与其让小蝶继续待在雪舞山脉，不如让她回来，由您亲自教导她。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达到您的要求，顺利出师了。”

    哼，要是这个办法可行，先生当初就不会送小蝶去雪舞山脉了。木子心中对宗上的提议嗤之以鼻，嘴上却极力支持。“先生，宗上叔叔说得非常有道理。由您教导小蝶，必能事半功倍。”

    老人挑了下眉毛，斜着眼看着木子。“你就这么想快点儿见到小蝶？别在我老人家面前耍什么心思。”

    “我……我……我……”被老人家戳穿心中的秘密，木子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老人的视线从木子窘迫的脸上转向碧空蓝天，仿佛说给宗上和木子，又仿佛喃喃自语。“再给小蝶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幻境还未出现，我老人家就去把小蝶接回来。”

    宗上恭敬地对老人行了一礼。“先生，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您为我解惑。”

    老人的目光仍停留在一览无云的苍穹之上。“你是想问我老人家是如何知道小蝶迟迟没有进入幻境？你很纳闷，我老人家白天给村里的娃娃们授课，晚上早早上床睡觉，什么时候去过雪舞山脉？”老人陡然转过头，注视着宗上。

    尽管已多次见识过老人匪夷所思的本事，但被窥透内心的想法还是让宗上有点儿无所适从。“先生目光如炬，未卜先知，我叹服不已。”

    老人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旋即转向木子。“木子，你也有同样的疑问？”

    “呃……呃……我本来是没有的，但听了宗上叔叔的话之后……”木子垂下头，偷偷瞄了一眼躬着腰的宗上。

    “都起来吧，你们一个低头，一个弯腰，怎么知道我老人家是如何知道小蝶的情况的？”

    宗上直起腰，木子抬起头，二人疑惑地望着老人。老人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吹胡子瞪眼地说：“当然是用眼睛看啊，两个笨蛋！”

    宗上和木子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无以复加的震惊。

    “先生别说笑了。这里距雪舞山脉并不太近，况且隔着重重宅院和郁郁葱葱的树林，您怎么可能看到小蝶的一举一动？”

    “嘿嘿，我老人家已经告诉你们了，至于信不信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看见宗上和木子懵懵懂懂的样子，老人似乎颇为受用。他缓缓躺在躺椅中，慢慢闭上眼睛。“不过，太阳落山之后，小蝶做些什么，我老人家就看不到了。”

    宗上看到老人打算小憩，朝老人颔首致意，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紧锁的眉头昭示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老人说的话——宗上总是这样，除非亲眼所见，他的第一反应多半是怎么可能，即使面对老人。宗上走后，木子瞅了一眼躺椅中的老人，准备离开。

    “木子，你也像宗上那样不相信我老人家说的吗？”

    身子刚转了一半的木子听到老人的声音赶忙转回身来。“先生说什么？”

    “哎，你的性格与宗上的性格中和一下就好喽。”老人睁开眼，凝视着面有尴尬之色，搔着后脑勺的木子。“你也觉得我老人家在骗你们吗？”

    木子一边忙不迭地摇摆双手，一边惶恐地说：“不，先生。我相信您真的可以看到雪舞山脉的情景，可以看见小蝶在做什么。”生怕自己说得不够真诚，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先生完全没必要骗我们的。”

    老人来了兴趣，从躺椅中坐了起来，笑眯眯地望着木子。“你倒是说说，为何我老人家没必要骗你们？”

    木子的手又放在脑袋上，好像里面全是惹人厌的跳蚤。他微微避开了老人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人也不催他，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看起来一定要从他口中听到合理的解释。木子好几次小心翼翼地偷瞄向老人，发现老人都在极为耐心地等着自己，最后心一横，倒出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