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先生。”小蝶松了口气，“我可以四处转一转吗？”

    “刚进来的时候，你不是挺着急出去的吗？”

    “我……我现在见到先生，心里有了底气，不害怕了。”小蝶说了一半真话，她不相信母亲会骗她。“我就在附近逛逛。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雪景。”

    老人撇下树枝，扭过脸盯着小蝶。她强自镇定，双手攥紧裘皮斗篷。

    “嘿嘿，既然你想留在这里，我老人家就成全你。”

    小蝶在老人的腔调中嗅到不悦。先生大概生我的气了，但为了母亲，就让我再撒一次谎，再欺骗一次老人。“谢谢先生。我不会花太长时间的，一个时辰就回来找您。”

    “不必如此慌张。”老人凝望着小蝶的红扑扑的脸蛋，深邃的目光散发着朦胧的光辉。“你自己慢慢在这里溜达，我老人家就不陪你了。”

    “先生要离开？”

    “不走难道要在这里受冻？”老人的胡子翘起来，眼睛瞪得鼓鼓的。熟悉的感觉，小蝶知道老人不生气了。老人塞给小蝶一个包裹，她没看清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丫头，里面是食物和水，还有几件御寒的衣服，足以让你把这里看个一清二楚。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接你。”

    “先生……”小蝶的鼻子一酸，两滴泪珠在眼睛里打着转转，再说下去估计她就要哭鼻子了。

    老人拍了拍小蝶的脑袋，露出慈爱的笑容。“傻丫头，有些事想好了就去做，别给自己留下遗憾。”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红色的火苗在他眼中跳个不停。“前面的路，我老人家也不能帮你走，只能靠你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站起来，小蝶随着他站起来。“我老人家要走了，再不走就要冻成冰雕了。”老人开了个冷冷的玩笑，又看了看了小蝶，眼中充满期待。语毕，老人化为点点雪粒，随着寒风卷到空中，不见了踪影。

    “先生？先生？”小蝶冲着天空大声呼喊，回答她的是狂风的尖啸。

    剩下一个人，内心又被孤独填满，小蝶抱着包裹蹲在火堆边。母亲告诉我外公，妖族生活在雪之巅，为何这里什么都没有？难道我走错地方了，可先生为何没指正我？

    燃烧的火苗萎靡不振，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她学着先生的做法，握着一根树枝翻拨火堆，火焰又窜上半空。临走的时候，先生好像说了一句话，似乎在暗示我，他说前面的路只能靠我自己了，我应该顺着山坡继续前行。她的眼睛就像熊熊燃烧的火苗，明亮照人。

    小蝶站起来，紧了紧斗篷，将包裹背在肩上，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洁白如玉的斗篷，乌黑如墨的包裹，为茫茫雪山缀上一个黑色的小圆点。

    “先生？先生……”木子在躺椅边蹲下来，轻轻呼唤仍在沉睡中的老人。“饭菜都准备好了，您起来吃点儿吗？”

    皱褶的眼皮抬了抬却没能睁开，老人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好似弥留之际的病人。

    木子不安地凑得更近。“先生，您还好吗？”

    老人的胳膊向上扬了几次，最终软趴趴地跌回到身上。他的嘴唇翕动仿若风中的残烛。

    “先生，您在说什么？”木子的耳朵几乎贴到了老人的嘴上，仍没有听清他的话语。他闪开空隙，专注地盯着老人微微闭合的嘴唇，猛然惊呼一声：“您要喝水？”

    老人的嘴唇不动了，鼻子里流出微弱的呼吸。木子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跑到桌边，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着水杯回到老人身边。

    “先生，水来了。”

    木子一只手扶着老人的肩膀将他扶离躺椅，一只手把水杯送到老人嘴边。水杯碰触到老人的嘴唇，水却顺着老人的唇角流下来，濡湿胡子，打湿衣衫。该死，这只笨手发什么抖，木子边咒骂自己边继续往老人嘴中灌水。

    一杯水洒了一半，老人仍没有醒来的迹象。木子急红了脸，先生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要有事啊。在他六神无主之际，一声轻微的叹息打断他的思绪。“先生，您醒了？要不要再喝点儿水？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做了一大桌子饭菜，都是您爱吃的。”

    “傻小子，再不放开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就真的要憋死了。咳咳——”老人嗔骂一句，眼睛里，嘴角边，胡子上却都挂着欣慰的笑意。

    木子小心翼翼地帮助老人躺回到摇椅中，仍有些不放心。“先生，您刚才怎么了，我……我以为您……”

    “以为我老人家快死了？”木子低下头，挠了挠头发。“我老人家只是有点儿累，有点儿困，有点儿渴，有点儿饿，没什么大碍。再稍微躺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木子知道事情并不像老人说得这么轻松，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老人就要，就要……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傻小子，虽然我老人家活得足够久了，但还不想撇下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你做的美食也没吃够，怎么会就这么走了？”老人蹙着鼻子嗅了嗅，“嗯，嗯，什么菜肴这么醇香？你是不是又创造了什么新的菜品，为什么不早点儿做给我老人家吃？快点儿扶我老人家过去，今天又可以大饱口福了。”

    双手搀住老人干瘪的胳膊，木子觉得好像握住的是一截随时都会断折的枯枝。他意识到老人身上的生气正在缓缓流失，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确实在缓慢地发生着。

    老人的脚步虚浮无力，纵使有木子扶持，好几次差点儿跌倒在地。但是当他看清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脚步稳了，眼睛亮了，嘴巴动了，连流失的生机似乎也回到他的身上。这让木子惊诧不已。

    “木子，能不能走快点儿，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我老人家脚步利落呢。”

    木子陪着笑脸，却没有因为老人的奚落加快脚步，小心翼翼地扶着老人来到桌边，拉过一张太师椅，扶老人坐好。

    “先生想吃哪道菜？”木子侍立老人身边，想要帮老人夹菜。

    “你不饿吗？”老人斜着眼瞥了瞥木子，不耐烦地问道。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