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刘乐的等待
春眠不觉晓,尤其回笼觉。
东君渐渐踱步到天空正中,梦中读完韩信兵法后,又读《春秋》的陈洛,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悠悠转醒。
呆滞盯着帐顶发呆片刻,他才轻轻揉了两下太阳穴,将脑中的最后一丝困意消解。
“睡的这觉是真特么舒服啊!”从床上一跃而起,陈洛莫名感慨。
自己的生活终于稳定下来了,不用担忧各种战报如雪片般飞来,不用害怕在下一场战争中被敌人的冷箭射中,不用……
何必再管它那么多。
打了两三年仗,是该享受享受了。
走出帐门,觉得腹饥的陈洛让人送来些吃食,简单用过一餐,再花上半个时辰来进行简单的消化,最后唤来亲卫留下消息,乘着马车朝咸阳而去。
现在长安这边自己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登基仪式至少需筹备旬日,于是心血来潮的陈洛准备跑去找项羽喝酒。
萧何这些日子在新城这边指挥工作,刘邦便率军前来,驻扎在长安附近,而已经算是半个闲人的项羽则没有继续待在军中,径直回了他在咸阳的府邸。
陈洛是因为刘邦之前经常需要问询一些事情,他不便离开,现在那些事情基本处理完毕了,自己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仲春的体感温度相当舒适,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风中揉碎了各种花香,素雅浓郁,交替着窜入鼻腔。
“好像她在咸阳吧。”嗅着清风吹来的幽香,陈洛摸出了怀中的香囊喃喃一句。
顿时他不再关注周围明媚的春景,摸了摸下巴后,低头思忖起来。
我到咸阳找羽兄喝完酒后,去见见她吧。不过一身酒气,似乎多有冒犯。那待到明日再去更加合适。只是贸然进宫,得用什么理由才行呢。
嗯……毕竟刘邦还在长安那边,宫中只有吕雉和她,自己可是读《春秋》的正经人,不是读《娱乐春秋》的。
陈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哪怕在巨鹿之战决定率军奔袭王离时,都没有这般纠结过。
与此同时。
咸阳宫中。
“阿母,项王已经回到咸阳了是嘛?”刘乐低着头,逗弄着安安静静的弟弟刘盈,觉得没有心事的小孩子活着可真轻松。
吕后微微眯着眼:“乐儿,这是你这两日里第三次问我这个问题了。项王在三日前已经抵达咸阳,回到自己的府邸当中。
这事不用我说,你去咸阳城中任找个百姓,他一样可以这么肯定地答复你。”
“哦。”刘乐闷闷地应声,不再说话,把头埋得更低了。
殿内陷入沉默。
刘盈疑惑地看着突然跳到自己手背上的水滴,呆呆地抬起头来,讶然道:“阿姐,伱怎么哭了?阿母,阿母,阿姐哭了。”
他慌乱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想去擦拭掉刘乐脸上断线珍珠一般洒落的泪珠:“阿姐不哭,阿姐你为什么哭啊……阿姐。”
只是刘盈哪怕奋力将自己的小手举高,依旧够不到自己姐姐的脸庞,而洒落在他小手上的泪滴已经汇成一片。
看着泪珠不断滑落,却安静到极致,仅有肩膀在微微抽动的阿姐,他害怕地缩回手来,用求助的眼神望向阿母。
吕雉轻轻叹了口气:“乐儿,人这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你想要什么东西,想保护什么东西,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你阿父明明来到了关中,却是去到那新城见萧丞相,明明只有三四十里路远,未想着派人接我们过去,甚至送封书信过来都不肯。
乐儿你说,他是汉王,将来是天下的王,这对他莫非是很难的事情吗?
有时候我真羡慕项王的那位虞夫人啊,她的夫君征战四方归来,第一时间便是回到家中。
近日咸阳城中想要拜访项王的人络绎不绝,全部被他以陪伴夫人的理由拒之门外。
唉,我年轻时候的风华并不逊色她几分,只是你阿父不懂得呵护珍惜,现在你阿母看上去才这般憔悴。
有时候乐儿你觉得阿母性子太硬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依靠不住你阿父,如果我再软弱的话,那你和盈儿又能依靠谁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向别人吐露过心声了。
今日见到如此难过的女儿,吕雉仿佛见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当时她受父亲的指定,是必须嫁给年岁大上一轮,从未交谈过任何一句话的刘邦。
在婚前,自己就是这般安静无声地啜泣。
刘盈傻傻问道:“阿母,你不是说不要依靠任何人嘛?那你为什么又要成为我和阿姐的依靠呢?”
“不要和阿母犟嘴。”刘乐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细软的头发。
刘盈乖乖地答应下来:“盈不和阿母犟嘴,那阿姐不哭了好不好。”
刘乐抿了抿嘴,轻点了一下头:“好,阿姐不哭了。”
听到这话,刘盈眼睛一亮,瞬间扬起头来。
过了片刻,他又低下头去,鼓着嘴闷声道:“阿姐骗我。”
吕雉招了招手说:“盈儿,你不要打扰你阿姐了,阿母这来。”
“阿母,我离宫一会。”刘乐握紧双拳,声音稍稍带着几分颤抖。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还是白说了是嘛?”吕雉半闭着眼,“去吧,记得带侍卫。”
刘乐起身,双腿发软,差点跌了个踉跄。
站稳之后,她朝吕雉行了一礼,然后揉了揉刘盈的小脑袋,沉默地走出殿内。
“阿母,阿姐这是去哪?”朝着她离开的背影,刘盈怯怯道。
“你阿姐寻找她自己的心去了。”
吕雉讲出的话,让刘盈理解不了,他小小的眼睛中,仍是充满着大大的疑惑。
……
咸阳城东城墙上。
“乐公主,你这么站着不累吗?在下给你找东西给您垫着,您坐着如何?”
“不累。”
“乐公主,日头正毒辣呢,那在下给你拿东西来遮遮?”
“不用。”
“那……”
“我这样挺好的。”
侍卫闻言,只得退后几步。
望着面前执拗着目视前方的少女,他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