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身在局中
陈洛这么问,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现在这些贼子尽数变成了亡魂,不过即使生擒了一两人,按照屈县尉那描述的那般死士表现,估计他们也不会老实交代。
他必须从其他的角度来寻找线索,并推测出这伙人的来历。
那么自己这三名亲卫便是为数不多的与这些贼子正面接触过,并且生还的人,便是相当重要。
向他们三人询问那些贼子的口音,即是想确认一个重要细节。
毕竟乡音难改,即使普通话普及的后世,绝大部分的年轻人说话时,可能觉得自己发音标准,实则带有家乡的腔调。
这是我们生长留下来的痕迹,藏在骨子里,融在血脉中,哪怕经过无数岁月,亦是磨灭不去。
一名侍卫回忆说:“被擒拿后,他们是把我打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在隐约间能听到那些人说话时,全部带有很浓厚的魏地口音。”
其他两人挠了挠头,认同了他的说法,表示似乎就是这样。
陈洛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将他最初的设想全部推翻了啊。
真有大量魏人参与此事,那证据又是指向了魏王姬余。
至于之前出现的那些疑点,他也可以解释为当事人的疏忽,或者说这些贼子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会劫杀失败。
正在思索时,边上的屈县尉出声:“陈公,请问您可以允许我说话吗?”
“您请言。”陈洛漫不经心地应答一声,仍是陷入到两种相悖的逻辑中,深感纠结。
“如果那些贼子全部是魏地口音的话,那么那名伪装成采药人的贼子又是怎么回事呢。莫非诸位会在楚地,跟随着操一口魏地口音的采药人,进到深山当中嘛?”屈县尉沉声反问。
那三名侍卫恍然大悟,连忙改口说:“这是我们忽视了的事情啊,那名采药人说话时,是地道的楚语,甚至我们中的楚人说话都不像他那样纯正。”
从一开始他们不认为那采药人是贼子,便是这个原因。
甚至直到现在,他们仍是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存在,心中觉得那些说着魏语的人更像贼人。
此时陈洛向屈县尉拱手行了一礼,感谢道:“多谢您出言提醒啊,不然我差点走入误区了,您真是明察秋毫的大才,现在我想要请教您的名字!”
自己身在局中,得知了太多杂乱无章的消息,从而对细节失去了敏锐的洞察力。
比如魏王余造反的消息,这里仅仅有他收到,于是亲卫们说出那些贼子有魏地口音时,陈洛便一直在思索它们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环扣一环的的联系起来,无瑕顾及到亲卫的讲述中有什么错漏。
倒是面前仅仅了解该伏杀事件的屈县尉,跳在局外,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它们,故而点出了其中细节处出现的矛盾。
屈县尉是赶忙还礼大拜说:“在下只是靠着平日断案的经验,说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便承蒙阳夏侯夸奖,真是愧不敢当啊。
在下屈重吟,拜见陈公。”
想了想,陈洛直接了当地问道:“屈县尉,不知你是否婚配?”
屈重吟:“???”
哪怕敏锐如他,也没有想出这话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屈重吟答道:“在下已经娶妻,尚未有子嗣。”
陈洛眼中有些失望,不过接话说:“那敢问您是否愿意跟在我身边,协助我处理这起案子。
待到事情尘埃落定,那你想要带着丰厚的奖赏回来,或者继续留长安,那我都听从你的意愿。
至于汝妻,可以一同跟去长安,我有空闲的宅子让你们居住。”
要知道通过寥寥数语,便能从中寻找出漏洞,这样敏锐的判断能力非常难得,与后世那些经过科学训练的侦探差不太多。
在这个时代,他更是属于罕见的人物,恐怕光有天分还不行,还得在基层长时间锻炼,才有了如今的能力。
现在面临着错综复杂的案件,身边又出现了合适的人才,陈洛自然不愿意放他离开。
屈重吟有些心动,但没有一口答应,只是道:“多谢陈公您的看重,可是离开家乡乃是大事,需要和贱内商量,不能一时间答应您的邀请。”
“无妨。”陈洛摆了摆手,“我的承诺长期生效,哪怕是在案件结束后,你想要来长安找我,我哪怕是在用餐,也会将口中的饭菜吐出,来迎接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屈重吟口头上虽然还有几分犹豫,但心底的偏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他抬起头郑重道:“即使不与陈公一同前去长安,在下于楚地依然会尽心尽力替您调查这起事件的真凶。”
“好。”陈洛露出和善的微笑,仿佛没有遭遇过袭击一般,他接着说,“这里并非谈事的地方,何况夜幕即将降临,我们下山后,尽量早些赶去与县令他们汇合吧。”
“唯。”周围的众人应声,将收集到的一些证据带走,至于那些贼人的尸体,便丢弃在荒野当中,去喂给那些豺狼。
夜里行路不太好走,大概过了近一个时辰,他们才在道路上与县令他们的队伍相遇,陈洛的几名亲卫是去打了二十多只兔子,抓了五六条青鱼,采摘了一些野菜,已经在那生火烤肉,又煮了一大锅汤。
至于道路上的那些尸体,是已经被打扫干净,贼子的丢弃在远处的荒野,陈洛的亲卫们则被收敛起来,好生安放。
回到熟悉的集体中,陈洛觉得自己白天的遭遇如同梦境。
只是他身上伤口的疼痛与车队中大量减少的熟悉面孔,提醒仇恨不该被忘记掉。
坐下片刻,便有亲卫递上来一串烤肉。骑马杀敌外加爬了半座山,已经颇为饥饿的陈洛大口啃食,反正自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没必要讲究那些繁杂的用餐礼仪了。
边上的刘乐看了陈洛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放弃模仿,为了照顾自己的形象,仍是小口轻咬。
“阳夏侯,请问您白天所说的方法,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嘛?”那县令脸上堆积着笑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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