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密室逃脱连狗都出不去

第11章 人生就是不断的逃脱

    “喂喂!喂喂!”有人在喊他。

    黑暗,黑暗,绝对黑暗。

    以恐怖密室老板的眼光去看,这是可以成为一个好密室的条件之一。

    毕竟很多恐怖密室场景如果打开灯来看,其实游客们都会觉得啼笑皆非,自己居然被这样的机关吓到了。

    傅渚睁开眼睛,整个人猛地从那种震晕身体酥麻的感觉中活过来,他坠落了好几秒,也就是说这地窟的高度至少三米五,甚至快四米。

    他只记得晕过去之前身体似乎不可控制地呈出一个十分危险的后仰姿势,难怪脑袋还是昏昏涨涨的,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剧痛忽然从左手上传递入神经,傅渚的脸一下子就煞白了,身体被痛的一麻。

    “左手......腕骨骨折了,想必是下意识撑地的时候扭到的。”

    傅渚吸了一口凉气:“不妙啊,如果是需要攀登的密室,开局只有一只手,结果大概不如一条狗。”

    “喂喂!你听不见啊!”

    傅渚眼前,一簇火苗猛地亮起,照亮一张白得毫无血色,憔悴,满脸胡茬,双目圆瞪,饥渴得像是好几天几夜都没吃喝的男人,拿着打火机。

    “你是.......”

    傅渚微微惊讶,大脑转起来,似乎他就在那里看到过这张脸,只是更健康些,显得年轻些.......一个符合的名字跳上心头。

    “路建勇?”

    “是我是我!”

    终于看见活人,路建勇都快哭出来了,哭腔嘶哑:“警察叔叔!你们终于来救我了!你带吃的下来了吗?喝的也行!我都还几天几夜没吃没喝了,再不吃不喝,我就真的得死给你们看看了。”

    “还有,我打火机快没油了,废狗哭哭!你有没有手电筒,快拿出来照明!这个地方黑得让人发慌!伸五个手指头也啥都看不见!”

    他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说:“对了警察叔叔,你们来之前应该没有调查过我的私人电脑吧?......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你们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我得解释一下,我有个朋友,人挺好的,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喜欢用别人的电脑学习......”

    傅渚陷入深思,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回答?

    看似越难应对的社交场合,其实越容易在社交惯例中找到应对的方法。

    傅渚这么多年来,熟读社交惯例,每一条都能倒背如流,什么场面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什么人应对不来?

    傅渚咳嗽一声,正打算回答。

    “真的,我是社会守法良民,我可以向您发誓,我黄某与赌毒不共戴天!”

    见来救他的警察叔叔陷入了沉默,路建勇慌了,在黑暗中也虔诚地举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

    好吧,这场面这人他真没见过。

    傅渚无言以对,好在掉下来的时候背包还在,他打开手电筒,咬在嘴里,背包里面还有几块零食饼干,手电筒和手机都在,黑色笔记本,还有一套换洗衣服。

    “手机果然没信号。”傅渚微微皱眉,但有一条来自陈雪关心他的短信。

    “你现在在哪里?”

    这里没信号,发短信也发不出去,傅渚仅仅看了一眼,便没管了。

    “以后您不是警察叔叔了,您就是我亲爹啊!”路建勇红着眼恶狗一样扑向零食饼干。

    澄清了自己身份后,傅渚没有理会路建勇,这人满嘴跑火车,属实不是他擅长的聊天领域。

    这会儿功夫,他把衣服袖子撕扯成布条,又就近找了根硬状物给左手做固定的紧急处理。

    这一套做完,他已经额头遍布汗珠了。

    他只是没有感情,但不代表他没有痛觉。

    “黑色笔记本的任务是要找到曾艳冰的下落,我疑似接触到像她的鬼魂,又掉下来这个没人发现过的密室,不知道算不算完成了任务?”

    傅渚打开黑色笔记本,任务页面的字似乎早已改变,内容却让他皱紧眉头。

    “【交换】”

    “作为愿望的交换,我可以让你逃脱此地,但代价是你的右眼”

    “你愿意吗?”

    傅渚把黑色笔记本又翻了个遍,任务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这无头无脑的交换。

    “这本笔记很清楚我现在的处境,和镜子里的女人,变化的凶宅一样,这似乎也是一种灵异的力量.......这将我导向的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我更关心的是,这世界里面有没有我在寻找的答案。”

    傅渚把黑色笔记本扔回背包再不看一眼,他对交换眼睛不感兴趣,更好奇的是黑色笔记本上面的字是谁留下的。

    “接下来,就要看看这里该怎么出去了。”

    “我劝你还是悠着点......”

    路建勇吃着饼干,整个人似乎都沉默下来,艰难地吞咽一口后,他幽幽地说:“下面有些东西,不是你喜欢看到的。”

    傅渚心底一凛,站起身来,拿着手电筒扫了一圈,密室方正,简单,又没有多余房间,说明没有多余的工具或道具可用,这样的密室才是最难逃脱的。

    密室中间,边上都放着几个有半人高的大酒缸,缸身是某种灰白的陶质,缸底部长着暗青色的苔类植物,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种古怪的臭味,又湿又冷,路建勇在身旁还来不及劝阻,傅渚便已经揭开其中一个盖子了。

    哪里是什么酒缸,分明是人缸。

    把人揉碎,切碎,剁碎,压碎,再装入其中,混合加入人类最大的恶意,让血肉充分腐烂发酵,才能散发出如此恶臭。

    傅渚表情没有变化,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人一样。

    “骨折,囚禁,尸体,死亡.......但这真的是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路建勇嘟囔,记得自己当时打开的时候,可是被吓到差点屁滚尿流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个。”

    正好对应上这些年涌头村的失踪人口数。

    傅渚打着手电筒向前走,路建勇连忙跟在身后,大声地说话,在这黑暗的地方,似乎也是在给自己壮胆。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得救了?”

    “......很遗憾,我就是一个人来的。”

    “.....年轻人你脑子有点问题,正常不会有人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吧!”

    傅渚拒绝回答,拒绝承认自己的脑子有问题。

    就像正常人都会拒绝承认一样,沙雕书友也不会愿意承认自己脑子有问题吧。

    “我tm.......”

    路建勇得到了意外之外的答案,先是呆滞,而后仰天长叹:“阁下是谁人的部将,竟如此勇猛.....个屁嘞!没用啊,咱俩都出不去了。”

    被困在这里快一个星期,路建勇一开始的精神劲儿就像是回光返照,现在迅速地萎靡下去,回到原状。

    他虚弱得像是整个人都快要倒下,不是几块零食饼干就能救回来的。

    “所以呢?”

    傅渚仔细打量着周围,仍在寻找这个密室可以利用的东西,工具,通道,机关......什么都好,只要能逃脱,不但可以将路建勇送往医院,他也能以背包里的证据将田永坚绳之以法。

    “你以为我在这里的几天就只是等死吗?”

    路建勇苦笑了一下,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一下子灰暗下去:“我摸过这里的墙壁,地面,每一块脏兮兮的砖头都没有放过,但是这里没有出口。他一定是把门口堵住封死了,我们出不去的。”

    “那我们掉进来的那个机关门,踩着酒缸能够得着吗?”傅渚思考。

    “够不着。”路建勇摇了摇头:“就算跳起来,也至少还差半个人的高度。

    “不对。你是怎么掉下来的?”傅渚沉默了一会儿。

    “和你一样,从上面掉下来的。”

    “如果这真是个完全密封的密室,没有人能进出的话,那这些受害者,是怎么跑到酒缸里面去的,换句话说,是谁,在处理这些尸体?”

    “我不知道。”路建勇苦笑着说:“老板你该不会怀疑我也是凶手的帮凶吧?”

    “你看看我现在的鬼样子,是还能拖动一百多斤重物的样子吗?”

    傅渚认真打量了下路建勇。

    确实不能。

    瘦到几乎脱相,脸上毫无血色,笼罩着一股极重的灰暗。

    别说看起来快死了,他闭上眼睛,说他死了都会有人信。

    而且路建勇出现的时间,和涌头村一开始出现的受害者时间不一样。

    有其他人在地下密室待过,处理这些身体。

    路建勇沉默了一下,突然拿出了一个没电的手机,停了一会儿,递向傅渚:“开密室的老板,如果我出不去了,能帮我发个消息吗?”

    “给谁?”傅渚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看向路建勇。

    “我妈,就说我出趟远门,出去国外谋生了,以后不会回来了。”

    路建勇的声音很低:“她是农村出来的妇女,没啥见识,一天到晚就知道和几个同好的朋友去公园跳广场舞,所以我说的话,她都会信的。”

    “有一次我出门之前和她说,我不成为音乐界里的第一名就不会回来见她......当然我没有能做到,但当我像败狗一样,躲着邻居目光,灰溜溜回家的时候,她还是会满怀欣喜地拥抱我,说我儿子终于有本事了,觉得自己的儿子就是音乐界里面最牛逼的那个......她根本不懂音乐,她甚至都分不清吉他和贝斯的区别。”

    “我拒绝。”

    傅渚根本想都不带想的。

    “嗯?这对话可不符合主流的小说剧情走向啊,这样说会很讨人厌的噢,老板。”

    路建勇先是一愣,然后苦笑着说:“一般这种时候,主人公都会握住我的一只手,两眼泪汪汪地答应下来的吧?主人公都是要接任务,才能成长的。”

    “太长了。记不住。”

    傅渚平静地说:“别搞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开着一个普通的恐怖密室,不是什么小说的主人公。”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我和你,和你们一样,做着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吃饭,睡觉,会便秘,要工作;也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我们都憧憬着远方,又被名为社会的密室所困住,时刻都想着逃脱。

    “所以你与其有这精力想这些,期待一个不存在的主人公英雄降临拯救你,还不如帮我想想办法,怎么一起逃脱出去,然后亲自跟他们说去吧。”

    “我也想。”

    路建勇沉默了一下:“其实老板你下来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不见了这么多天,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根本没有人发现我不见什么的,我想了很多,想了无数次自己就要死了的话,一个人要是这么孤独地去死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我想了好多次,一直觉得自己能战胜它,死亡和孤独,但说真的,死什么的,还是孤独一人,果然还是好害怕啊!”

    路建勇哈哈笑了出来,脸上毫无血色。

    “我妈也真蠢啊,明明知道我是在骗她,却还是会每一次都选择相信我。永远觉得我就是她最好的儿子,但其实我一直想劝他们生个二胎,毕竟早就放开了,如果他们有第二个儿子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对我抱有那么多的希望,也就不会攒下那么多的失望.......就像我让自己失望的那样。”

    傅渚看向路建勇,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脸,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诡异的苍白色。

    不管路建勇的情绪如何起伏,他的心脏却似乎没有随之跳动。

    “你转过头来我看看。”傅渚心底微微一沉。

    路建勇转过头,漏出破碎的后脑勺,像是被敲碎的核桃。

    湿漉的黑色,干涸的白色,和灰暗的红色,交织着流到脖子处。

    “其实老板,这几天我的脑袋都很疼,疼得我根本睡不着觉,疼得我感觉我都死了好几次了。”

    路建勇笑着说,瘫坐在地上,终于流下眼泪:

    “老板,你能帮我发这个消息给我妈吗?”

    “让她知道我的去向就行,我不想让她继续担心。”

    “......”

    在路建勇错愕的眼神里,傅渚弯腰伸出手,扶起瘫坐在地上的路建勇,把他扛在自己肩膀上。

    “......抱歉,你说的话又臭又长,我一个字都没记下来。”

    傅渚抬起头来,在黑暗中,仰望黑暗,只有眼睛像火一样明亮。

    “对密室老板来说,除了人的心,这个世界上可没有无法逃脱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