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密室逃脱连狗都出不去

第10章 公平

    她穿着白色的衣裙,露出的肢体光滑白净,她的脸却没有五官。

    “闹鬼了?!”

    任谁搁这情景语境都只能大脑瓜子嗡嗡地,跟被人扇了十几个大币兜一样。

    傅渚的第一反应却是皱紧眉头:“又是......我的问题吗?”

    小时候开始,凡是看到任何奇怪的事情,为了不给别人带来麻烦,不让父母更加讨厌他,他都会第一时间找自己的原因,并缄口不言。

    “我........”

    仿佛有声音从镜子里传了出来,傅渚猛地起身,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他四顾,整个房间都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仿佛就真的是从镜子里面传出来的一样。

    像是呜咽,又像是哀怨,又像是怨毒的诅咒。

    阳台门窗似乎早已年久失修,哗一声再次被风雨冲开,风雨再次席卷主卧!

    灯光一闪一闪,似乎也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整个主卧在灯光闪烁间,忽然以飞速老化,墙纸脱落,露出后面发霉的暗黄墙体,地板缝隙长满湿滑的青苔,空气中不知不觉充满了某种潮湿的菌味。

    原来这里真的是荒废已久的屋子!

    傅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里的女人,身体虽然紧张到不断冒汗,但他却依旧很冷静:“如果你不是我的幻觉,那么你是想和我说什么?你在等我吧?巧了,我也是来找你的。”

    “我......”

    白裙女人看着他,或者她面朝着他的方向,眼窝的地方流下两行清泪,她的肢体上忽然浮现出许多青紫的淤迹和红肿,傅渚在镜子里看到了那四把刀,款式不同,却同样锋利,围绕着她,上下翻飞,不断切开她的身体,一身白裙迅速被她自己的血染成红裙子。

    女人流着的清泪也变成了血泪。

    “我做了.......”

    “你做了什么?”傅渚目光一凝。

    “我所能做的一切。”

    傅渚瞪大眼睛,说完这句话后,灯光忽然熄灭,镜子里的女人发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仰头无声,却剧烈凄厉,咆哮起来!

    这一瞬间,镜子中的她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扭身就飞上半空,被层层黑影包裹起来,像是蟒蛇一样,带着怨毒的杀意,速度极快,猛地扑向镜子外的他!

    “社交惯例第一条:不得主动伤害他人,或对别人正遭受伤害而袖手旁观。”

    “社交惯例第二条:始终把人类的生命利益置于最优先,不得伤害整体,有损人类社会利益。”

    “社交惯例第三条:除非打破第一、第二条规定,否则要尽可能地生存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傅渚从背包里抽出长扳手,身体近乎下意识般动起来,以同样暴烈的速度,迎着似乎马上就要从镜子中突破而来的女人,狠狠砸在镜子上!

    砰!

    没有任何意外,镜子轰然碎了一地。

    “毕竟是干恐怖密室的,随身带个扳手,也很合理吧?”

    傅渚这才心有余悸。

    掉落的镜子碎片中倒映着他自己,都保持着击碎玻璃的动作,目光寡淡,沉默无情。

    镜子里有东西也随之掉出来,一张老旧的相片,一盒录音带,一个信封。

    “这是谁的照片?”

    黑暗中,傅渚冷静地拿出手电筒,捡起那张已经发黄到开始模糊的相片,里面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合照,男人看着三十出头,头发虽然有点少,但笑得阳光灿烂,他伸出胳膊亲密搂住旁边女人的肩膀。

    “奇怪,这个男人很眼熟,似乎就在哪里见过。”

    照片里的这个女人年纪似乎要大上一截,矜持地笑着,嘴唇却透出骄傲和慈祥的意味。

    反手看到照片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我和我的儿子田永坚。”

    “难道是在葛文夫妇入住前的老婆婆和她儿子的合照?”

    傅渚暗自思索,收起相片,他更好奇录音带里面的内容,很可能关系到曾艳冰的下落或者她曾经遭遇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镜子里她说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这又是什么意思?”

    带着疑问傅渚拆开信封,里面有一张B超的照片,以及一页报告,体检人:曾艳冰,傅渚愣了一愣,在七年前,曾艳冰失踪前是怀孕的状态,莫名的寒意窜上心头。

    “赶紧找到录音机!”

    傅渚拿出手电筒,匆匆走出主卧,果然整栋房子都已经大变样了,灯光一直都是年久失修的状态,走廊楼梯间昏暗无比,近乎伸手不见五指,偶尔外面有闪电划过,照亮满是垃圾,布满裂缝的地板。

    这样的房子,光是站在这里,都让人不寒而栗,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客卧的门打不开,顾不上礼节,傅渚一脚把老旧的门锁直接踹开,里面是空的,窗外是黑暗的群山和萧杀的山雨,有两块地砖开裂了,露出下面的四把刀,其中三把都已经断掉,可能是因为生锈太过严重。

    但剩下的第四把刀,却奇怪地流淌着水一般的刀光,似乎崭新如初。

    “刀为什么会出现在客卧?意思是,刀是由客人带进来的吗?”

    傅渚目光一闪,心思急转,如果这一切都是有寓意的,是有人想通过这一切,把真相告诉他吗?

    “那一天闯进来的四人,葛文夫妇以为他们是客人,但他们代表着四把刀,也就是四个凶手.......断了三把刀,难道这意味着还有一个人,在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的这个人,是谁?”

    傅渚匆匆走向第三层,这是最后一层楼了,如果还有线索,那就在全在这里了,第三层是阁楼,门头有把黄铜小锁,没有钥匙。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必须要在今天之内找出真相才行,他拿出长扳手,猛地砸向小锁!

    意外的坚固,一下没打掉。

    又连续打了四五下,终于把黄铜小锁连同门锁一起打坏了。

    傅渚微躬着身,走进去,这里面就像是一个杂物房,又潮又闷,手电筒一扫,东西基本都被霉菌覆盖了,很难再找出有用的东西了。

    有一个纸箱放在架子上,很显眼,傅渚走过去,正好是适合自己拿下来的高度,他拿下来放在地上。

    傅渚咬着手电筒,撕开纸箱,里面是一个录音机,他拿出录音机,把录音带放进去,按下电源键,似乎还能用,录音带开始转圈,转了十秒之后,才把那晚的部分真相,娓娓道来。

    当天下雨,好客的葛文夫妇正在录着给即将出生孩子的祝福。

    不曾想,中途遇到四个人敲门,不顾劝阻,几乎是强行闯入他们家中,见他们正好在吃饭,蹭吃蹭喝,葛文稍有不从,就被四人一起揍到满嘴都是血,说不出话来。

    “你们要再这样,我们就报警了!”曾艳冰怒叱。

    “你再说报警一次,我就砍掉你们中一只手!”

    为首的凶手狞笑着回答,并直接砍掉了葛文一根手指,以儆效尤。

    “你们抢了我的家,每天睡着这么好的女人,凭什么还要报警抓我?大家都是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点?”

    “我们想怎么样?只是想要讨回公平而已。别担心,我会让你看着的,省得你说我不公平,毕竟,你住了这么久我的房子,我也过一下你的生活,这才是公平啊!”

    录音带,除了四个男人的狞笑,中间大部分都是女人的哀嚎,求饶,喘息,惨叫......

    傅渚看了一下时间,才过去十五分钟,剩下的,大概还有七八个小时。

    这七八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大概也能想到了。

    最后,每个人都拿着刀,连同她的心和灵魂一起,砍碎了她的身体。再折磨死旁边早已目眦欲裂的葛文,抛尸野外。

    .......

    傅渚不再听了,默默关闭录音机,拿出录音带,放回了自己的背包。

    “你之所以一直在这凶宅里徘徊,是因为你找不到人间的正道和公义,而迷路了吗?”

    傅渚正想把录音机放回纸箱,才发现刚才纸箱里,录音机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一张同样老旧的照片。

    图片中的男人和女人年纪都很大了,女人还是刚才照片里面的,男人却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他和女人年纪相仿,花白头发依旧茂密,历经风霜的脸庞上依旧透着一股勤奋、上进的精神劲儿。

    反手看到照片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我和村长庞春茂。”

    “......出问题了,必须尽快报警!”

    傅渚收拾好东西,匆匆下楼。

    有个人似乎早就在楼下等着了。

    门口大开,他背后是萧瑟的风雨,勾勒出他微微佝偻的背影轮廓。

    无尽的冷风和凉意从门口涌入房子。

    傅渚放慢了脚步,慢慢踩实了。

    “不用担心这件事了,警察马上就到了。”村长心平气和地说。

    说话的时候,风大雨大,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往下滴着水的镰刀。

    那水比雨的颜色要深得多。

    此刻,谎言,伪装,虚与委蛇都毫无意义。

    傅渚看得出来,无论他是否知道什么,村长似乎都不打算让他走出这里了。

    “你应该知道,你跑不了的。真正的村长不是你,你迟早会暴露的。”

    傅渚拿出长扳手,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器。

    他面对着村长,或者说田永坚:“你走了,他,她,他们.......世间就没有公平了。”

    “看来你在这里确实有所发现,不过你想要的公平是什么?”

    伪装成村长的田永坚平静地说:

    “你站在我的房子里,窥探着我的秘密,谋划着我的倒台,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过,你却想要让我去死,这就是你说的公平吗?看你才多大,够30了吗?太年轻了,根本不会理解像我们这样的人,光是为了在这世界里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所以是你杀了他们?”

    “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他点了点头:“真是辛苦的工作啊。女人还好说,男人可是很难切开的。”

    傅渚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个女人有说她怀孕了吗?”

    “有。”他惊讶地看了傅渚一眼:“看来这是真的,我当时只以为这是她用来脱身的借口,毕竟她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了。”

    傅渚沉默了更久:“你伤害了别人,还夺走了他们活下去的权利,你破坏了社交惯例......你该死。”

    “是因为你觉得我错了吗?”田永坚反而笑起来,他不理解这个人说的社交惯例。

    “明明是我在外面不顾一切,辛苦打拼,活得跟狗一样,领导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他们可以使了劲儿地骂我,让我加班到熬夜到呕吐,头发成把成把地掉,我也不敢离职,我害怕再找不到工作;同事会不理解,看低,孤立我,在饮水机旁边聊我这个笑话,在我走来的时候,扔下那舔干净的酸奶盖笑着走开.......我明明只是为了让我妈能住一个像样的房子,过好一些的生活。”

    “结果她死的时候,我还在外面出差,出了事故,公司像扔垃圾一样扔下我,只赔了几万块钱,我在医院里躺了几年,连她丧礼都没能参加。这本来应该是妈留给我的房子,但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村长已经收走了房子,甚至低价卖了出去.......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吗?站在窗外,像是个完全无关者一样,旁观着他们的幸福。”

    “错的真是我吗?还是这个世界呢?”

    “这就是你夺走他人生命的动机吗?”

    “那曾经是我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曾经是我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就这么被别人住了进去,点上了别家的灯火,他们还过得这么幸福,就像我妈和我从来不存在过一样........这也是你说的公平吗?”

    “你们一定也是秉持着‘努力就会有回报’的信念,一路拼到今天的吧,但是你知道吗?前路等待着我们的,一直是一个即使努力,也不一定得到回报的社会。”

    “这世上还有很多是努力也没有得到回报的人,想努力却无从努力的人,太过努力而身心俱毁的人,对世界和理想早已心灰意冷的人,想着这种好事情不可能轮到我,而半途而弃的人......”

    “所谓的努力,努力过,只是在失败的废墟上多扔的几块烂石头,却想建起一座华丽的城堡。我们生来就是废物啊,是社会的渣滓,拼尽了全力,却还是活在社会的底层,我认了,可你呢?为什么还要活得那么累?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地向上爬?为什么?”

    “......”傅渚只是默默捏紧了手里的扳手。

    “那你也去和他们一起吧。”

    田永坚叹息说:“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可能互相理解的。你以为我拿武器是想吓唬你?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么多,是在和你说我有多后悔?不是的,我只是想麻痹你,让你觉得镰刀是我唯一的武器。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话,是因为我在等你走到那里。”

    “那里?”

    话音刚落,傅渚瞳孔一缩,忽然感觉脚下一空,完全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开始坠落。

    “涌头村前些年以酒业兴旺,家家酿酒,连我妈都在地下挖了一个酒窟,还想着等我回来之后,我还可以有个工作谋生.......我爱她,正如她爱我,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爱过的人。”

    田永坚的声音在头上:“世道真是无常啊,我妈即使死了这么多年,也依旧帮着我,让我隐藏了这么多年,又帮我杀了这么多人。”

    “你是密室逃脱的老板?那就死去吧,在这绝对无法逃脱的死亡密室里。”

    “善泳者死于水,这里是你的宿命,正如杀人,是我的宿命。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