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相

第八章

    嬴旌将秀云带回自己家后,想着去找云茗出去走走,可一位不速之客已经来了。

    嬴旌看着忽然来访的朱弦酒,对方自顾自地抬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之后,嫌弃地放回了桌上,撇了撇嘴,说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怎么会喜欢喝茶的?”

    嬴旌喝了一口自己手上的茶,说道:“你喜欢喝酒不喜欢喝茶,可还有喜欢喝茶不喜欢喝酒的。人各有志罢了。然后,说吧,小茗那边有什么事吗?”

    朱弦酒这才回过神来,昂头挺胸地说:“我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个事的,小茗她想通了,她值得比你更好的,所以她决定和你分手,不过她这人心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才能让你不伤心。而我这人呢,心善,不忍心看她纠结,就提前来找你来找你说清楚了。所以,你现在已经和她分手了,你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嬴旌闻言,玩着茶杯,淡淡地“哦”了一声。

    “哦,哦是什么意思?”朱弦酒见他这个反应,不满地说,“你就说分不分吧。”

    “编,你继续编。编够了记得说明小茗那里到底怎么了?”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是编的?”朱弦酒说完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第一,”嬴旌举起一根手指,“全天下和我一样好的,算上女的有小茗和阿兰,不算女的,那我可是独一份的,小茗不喜欢姑娘,所以也就不存在这个‘比我更好的’。”

    朱弦酒闻言不禁翻了个白银,而一旁的沈安也是无奈地扶额,殿下你这么自恋真的好吗?

    “第二,”嬴旌举起第二根手指,“我家小茗没那么弱,觉得自己不喜欢我了,一定会自己来找我说清楚,所以说说吧,小茗到底怎么了?”

    朱弦酒认输地趴在了桌上:“云叔叔死了。”

    “云叔叔,是指小茗她爹吗?”反应过来的嬴旌摸了摸下巴,“这么说,小茗这会儿是在给叔叔办葬礼吗?”云家没有长子,作为嫡长女的云茗,此时是该作为主力为其父准备葬礼

    “葬礼前几天就办了,只是这会儿,云叔叔一死,云家没了主事的,乱成了一团,小茗她一直在处理云家的事。”

    “这样啊,我还以为多大事呢?”听到朱弦酒的回答,嬴旌长舒了一口气。“阿酒,差点被你吓死。”

    “不是,”朱弦酒不敢置信地拍桌,“这还不算事啊?”这人傻了吧,这种恋人,她开始思考是不是真的该让她俩分了。

    “不算啊?”嬴旌看着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补充道,“如果是别人,管理云家这么一个大家族,可能真的有点困难,可对小茗来说,那根本不是事。我刚刚就说了,小茗没那么弱的。”

    朱弦酒看着嬴旌淡定的样子,不禁想起了云茗让她来找嬴旌,也只是让她说一句‘这几天可能不能出去玩了’,合着这两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是吧。她心里不禁生起了闷气,可怜她还觉得这两需要分开冷静冷静。越想越气的朱弦酒气鼓鼓地打算走了。这时嬴旌却叫着了她:“对了,小茗执掌云家几天了?”

    “哪儿来的几天,也就昨晚的事。”朱弦酒说完见嬴旌起身,没好气地说,“这会儿舍得动了,刚刚不还说这不是什么大事的吗?”

    嬴旌轻描淡写地说:“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只是觉得打算去看看小茗有没有按时吃饭吃药的。本来身子就弱,若是再不看着点,指不定出什么事呢。”说完,他就去收拾东西去了。临了还说了一句:“阿酒你先走吧,我去找点好东西,待会儿给小茗送过去。”

    朱弦酒看着这人的样子,无奈地先走一步。

    云家

    云家大院的中心空地之上,众人齐聚,如水一般的寂静在他们之中流转,他们此时不约而同地看着最前方的位置,哪里只有一张简单的椅子,可所有人都知道,很快,那位新任家主,然后,烧起她的三把火。

    很快,一股浓郁的药味袭来,众人无需转头便知,云茗来了,果然,云茗很快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了过来,她每走几步,便会连咳数声,众人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她会不会直接死在这里。虽有着相同的疑问,可这份疑问后面,却是不同的心思。

    终于,云茗坐到了椅子上,她深呼吸了数下,终于将气息调匀,云茗自幼身体孱弱,原本在常年吃药调养的情况下,病情一直处于稳定的状态,结果其父云霄忽然去世,这几日一直操劳,使她病情加重了不少,不过,她还是坐到了这里,为了稳住下面这群人,进而稳住云家。

    座下一人率先开口,正是她的二叔云霆:“云茗侄儿,大哥已死,虽然在他死前将家主之位交给了你,可你也看到了,身体欠佳,恐怕是管不好这偌大的云家。”

    云茗怎会不知他话中所意,不过她怎会让他得逞,便落落大方地说:“二叔所言甚是,可父亲几日前才说让我继承这家主之位,若是他尸骨未寒,我便将他的遗嘱改了,是谓不孝,那可是大罪一条,还请二叔不要害侄女。”

    “云茗侄儿说的是,倒是二叔我考虑不周了。”云霆面上说得义正辞严,可心里却有些不屑,可恶的丫头,按大滇律法,不孝之罪应处以九十大棒,但若是发现有强迫之举,那则处以强迫者极刑,小丫头还挺会扣帽子的。

    “二叔既然理解,那侄女在此多谢了,不如这样吧,侄女为父亲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侄女便将家主之位交于二叔,二叔觉得可好。”

    云霆心想:好你个丫头,等三年,若是三年未到,我便入土了,那时候你这丫头倒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他面上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道:“那叔叔就想办法,多活几年了。”

    “多谢二叔愿意理解。”云茗点了点头,随后清了清嗓子,她尽力大声说道:“各位,云茗知道,诸位都对云家有一定的想法,无论这想法是好是坏,云茗都请诸位记住,昆阳城中有着诸多蒙皇恩的家族,现在如果没有皇恩的云家不稳定下来,为了利益互相争斗,最终,云家极有可能就此衰落,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所以,还请诸位,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三思啊。否则,诸位即使是吞掉了云家,云茗也可能会让诸位付出不下的代价,到时候,诸位可得想想,有没有那个机会,去使用最后得到的这笔财富了。”

    下面的众人不禁哗然,他们本以为这位新家主会利用情怀还让他们团结起来,可没想到,她居然开口就是利益。可不得不说,这一招很管用,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并没有那种想着即使毁了云家也不想让云茗掌权的想法,他们想要的,终究还是保住现在的生活,于是乎,他们原本的小心思,不禁收敛了一些。

    这时,一个少年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他指着云茗生气地说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云茗挑了挑眉,有意思,她这位不过十余岁的小表弟云岭居然也要来反对她,她懊恼地想了想,她对这小表弟挺好的来着啊?她神色不动,问道:“云岭表弟觉得我那句说的是鬼话呢?”

    云岭气鼓鼓地说:“你刚刚说,你要为云霄姨夫守孝三年,而这三年里,你来担当家主之位,三年之后都由二姨夫来担任家主之位。”

    “对啊,表弟能否告诉我,这句话那里是鬼话了?”云茗有些不知所云,她这表弟葫芦是买的是什么药。

    “这怎么不是鬼话,根据大滇的法律规定,若是大家族中曾出过皇亲国戚,那这家人若家主逝世,他指定的新任家主,在七年之内不可更改,否则如同对蔑视黄威,要判处株连九族。所以即使三年到了,你也不能让二姨夫继承家主之位。”

    云茗这会儿看懂了,她这小表弟是要帮她呢?不过他们云家哪来的皇亲国戚,是说她吗?可阿旌连太子都不是,她也没有和对方成婚,不算一家人。

    云霆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怒喝道:“你小子哪儿学的无中生有?我云家一向自食其力,何时与皇家扯上了关系?你难不成指这丫头?”他指了指云茗。

    云茗嘴角抽了一下,二叔,自食其力不是这么用的吧。不过她也很好奇这小表弟到底说的是谁?

    只见云岭掏出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云家族谱。他迅速翻着书,很快便翻到了其中一页,指着一个名字,展示给众人看,“看,就是他!”

    看到那个名字,坐下的众人皆是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个极美的名字:云湘颖。那个名字,属于一个男人,一个曾经权势滔天的男人,曾于百年之前以皇后之资,一人之下的男人。

    云湘颖与当时的皇帝嬴荡相恋,可谓是惊动一时,为当世所不容,最终史官为了皇家的颜面,并没有将此事记载下来;而云家作为传统的大家族,自然也不会认这个“皇后”,可此事毕竟太过轰动,终究还是流传了下来,并成为了百年后很多数人的饭后谈资,可像云岭这样直接说出来的,可绝对配得上离经叛道的形容。

    云霆率先做出了反应,他怒喝道:“胡闹,一介男人,怎么配得上皇后之说?”

    “可他依然在族谱上!”云岭据理力争。

    “那是族人可怜他,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族人不将他除名已是仁至义尽,凭什么还要承认他的后位!”

    “你!”云岭愤怒地看着他,可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说不动这个顽固的二叔。

    云茗在这时急促地咳了数下,云岭连忙紧张地去看她,云茗抬手示意无碍,随后抬头说道:“二叔说得很有道理啊,不过你是否忘了一件事,云家,不过是一介世家,有什么资格评价皇室的家事?”

    云霆震怒,他怒视着云茗,可对方丝毫不惧,平静地说:“这样吧,不如我们明天入宫一趟,找陛下对一下,这位云湘颖先祖算不算皇后?而云家又算不算皇亲国戚?”

    她这一番成功地堵上了云霆的嘴,他愤然转身,临了还说了一句:“好,我们明天走着瞧。”

    云岭被云茗的气势瞬间折服,崇拜地在云茗身旁小声说:“云茗表姐,你好帅啊。”

    对方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的说:“待会儿陪我去祭拜一下湘颖先祖,平时对人不管不顾,这个时候拿人出来做挡箭牌,这么缺德的事,亏你做得出来。”

    云岭不服气地回道:“哪有,我可是一直拜他的,有事还会去他那里陪他说话,甚至过来之前还专门给他烧了好多钱。”

    “行吧,不过待会儿还是得去一下,你拜了我没拜啊。”云茗说完便继续看向座下的众人,她可还有事没做完呢,“下面,还请狐管家出来一下。”

    一位老者应声而出,他蓄着一小撮好看的山羊胡,看起来儒雅又慈祥,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请问云茗家主有什么事需要老朽做的。”

    云茗摸了摸手边的花名册,说道:“狐管家为云家兢兢业业,云茗都看在眼里,所以希望给狐管家换一个更适合的位置。”

    “哦?”狐管家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家主觉得什么位置更适合老朽呢?”

    云茗悠然一笑,回道:“我觉得北部分家不错,狐管家觉得呢?”

    “北部分家?”狐管家想了想,发出一声嗤笑,“北部分家那是穷得很,家主觉得老朽适合哪里,是觉得老朽太过穷酸了,就适合那样的地方吗?”

    云茗回道:“自然不是,云茗是觉得,狐管家既然能管理好昆阳的云家本家,自然也可以管理好北部的分家。你觉得呢?”

    狐管家危险地眯了眯眼,这是要让他远离云家的权力中心,他面上不悦,不过一时想不到该怎么拒绝,于是只好说:“那老朽就多谢家主的信任了,很快便前往北部分家。”

    这时一个青年站了出来,他阴阳怪气地说:“狐管家年事已高,不堪跋涉,家主要他远去北部,莫不是要害他。”

    “嗯,莫棱说得对,狐管家确实老了点,”云茗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莫棱以为他打算改变主意了,但云茗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与狐管家一同去吧,两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莫棱瞬间懵逼,怎么会变成这样,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好说道:“好的。我这就去陪狐管家收拾东西。”说完,便跟着已经走出一段的狐管家而去。

    云茗脸上风轻云淡,当心里十分满意,原本即使莫棱不说,她也会把他处理了的。这些人中大部分人确实是比起毁掉,更想得到云家。但莫棱不同,他就是想毁掉云家的人,他似乎与过去的云家有着血海深仇,不过,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没有参与到她的仇之中,让他远离云家本家,好好地安度晚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打了个哈欠,说道:“既然狐管家走了,那燕叔你从今天开始便是新的管家了,之后的事你安排一下。我有些累了,需要去休息一下。”

    被她称为燕叔的人回复了一声“是”,便开始分配起了工作,云茗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准备走了,云岭则迅速跟上,搀扶起了她,一大一小,便朝着云茗的房间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