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相

第九章

    朱弦酒和嬴旌两人此时坐在云茗的房间之中,装饰古雅的房间让人难以想到这是一个青春少女的房间,其间有着数不清的各种古董,多是各种各样的香炉其中点着各种各样草药所制的香料,是云霄多年以来为云茗收集的,长年侵染其中,是以云茗身上也有着极浓的药味,不过许是她体质特殊什么的,这股药味是出奇的好闻。

    此时朱弦酒嫌弃地看着双唇通红搅拌着药碗的嬴旌,阴阳怪气地说:“哟,刚王殿下这是去哪儿偷腥了?自己女朋友出事了还这么不紧不慢地去找别人,这弄得嘴都红了,挺厉害的啊。”

    嬴旌的嘴角抽了抽,忍着疼和她说:“阿酒,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这是为了帮小茗试药弄的。”

    “哟,这药能把你嘴弄这么红,该不会是有毒吧,你怎么好意思给小茗吃有毒的药啊?”

    嘴角剧烈的疼痛让嬴旌不想搭理她,一边搅拌着药,一边问候着长孙芷:好你个阿兰,药房里设陷阱就算了,你居然还在蜂蜜上面抹了一层辣酱,你给我等着!等你回来我一定要让你吃三块麦芽糖!

    一会儿,云茗便推开了房门,她看着自己房间里的挚友与爱人,有些惊讶,随后便小步跑了过去,朱弦酒见她跑来,伸出了双手准备给她一个熊抱,结果,云茗直接越过了她,准备给嬴旌一个抱,结果对方还因为要搅药,拒绝了云茗的拥抱,使得云茗有些小失落。

    朱弦酒尴尬地把手放下,心中泣不成声:嬴旌,拱我白菜之仇,我与你不共戴天!这是她发觉一只小小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扭头看去,云岭踮起脚尖,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这孩子是什么情况!也太早熟了吧!

    嬴旌又搅拌了一会儿,见已经可以了,便把药碗放下,把云茗搂入怀中,一阵乱蹭。被忽视的两人内心咆哮:你两注意一下,这里还有小孩啊!他两见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太过多余了,于是两人一起互相搀扶着离开。

    蹭够了的嬴旌放开了云茗,说道:“都解决了?”

    云茗全然不管自己被蹭乱的发型,仰起头说道:“基本都解决了。”

    嬴旌看着她这副“我厉不厉害”的小表情,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把一边的药碗抬起来,说道:“这是我给你熬的药,看看有没有用?”

    少女接过药碗,感觉温度不高,便仰起头,一饮而尽,喝完后感受了一下,发觉身体确实感觉好多了,便好奇地问道:“这药哪来的?效果居然这么好。”

    嬴旌笑了笑:“这是我回昆阳这些年,一直托阿兰帮忙找的药,前几天我两一直没有互相登门拜访,我又不方便随身带药,就一直在我家药房里搁着,等过几天云家没有现在忙了,我在好好地登门拜访,把剩下的药给你。”

    “这样啊,长孙姑娘人真好。对了,你嘴怎么了?”云茗这时才注意到了嬴旌的嘴角通红。

    嬴旌优雅的笑容瞬间破碎,数落起了长孙芷:“你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来之前,专门去给你取点药,结果阿兰那混蛋在我药房里射了一堆陷阱,什么箭矢啊,大铁锤啊,全部往我身上招呼。”

    说到这里,嬴旌眼角余光看到云茗变得担心起来的眼神,他立刻补充道:“不过我是谁啊,轻轻松松地就走了过去,结果,她居然在蜂蜜罐里抹了一层辣酱,我当时来不及看清楚,只顾着给你试药,结果就中招了,幸亏这丫头有良心,在辣酱和蜂蜜之间设了层屏障,没让辣酱和蜂蜜混在一起。”

    听着他的描述,云茗忍俊不禁:“你两关系真好。”

    嬴旌摸了摸头:“是啊,和她关系这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才遇到她。”

    “哦?”云茗笑盈盈地问,“认识长孙姑娘是造孽太多,那我是什么?总不可能你上辈子一边造孽一边还做好事的吧。”

    嬴旌为自己一时口快造成的结果,有些懊恼,居然激起了云茗的好胜心,不过这难不住他:“如果我上辈子造孽多,那一定是我上辈子运气不好,之所以运气不好,是因为提前透支给这辈子了,不然我就算花光这辈子的幸运,也遇不到你的。”

    云茗听着他说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傲娇地说:“这次就算你过关了。”

    嬴旌高兴地回道:“是是是,云大小姐大人大量,不和我一般见识。”

    “其实,长孙姑娘也挺好的。”云茗有些神往地说,“你看啊,她一个姑娘,听到自己朋友要她帮另一个姑娘收集药材,一直惦记着,然后呢,在遇到那个姑娘之前,想的还是要先给她送礼物,搞好关系,而且啊,她抹的是辣酱,说明她了解你,也知道你会专门为我试药。”

    嬴旌诧异地看着她:“小茗,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很不正常吗?”

    “嗯?我的反应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应该这么说吗?”嬴旌蹲成一团,尖着声音说道,“阿兰阿兰,天天就惦记着你的阿兰,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好不好?她这么好,你就找她去,别来找我!这样才对吗?”

    云茗闻言很开心地笑了:“不行不行,笑得肚子疼。”

    嬴旌心疼又好笑地问:“有这么好笑吗?”

    云茗抹去了眼角笑出的眼泪:“这当然很好笑啊,你看啊,你以前就和我说过,你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你是她的第二,而她的第一,是她的梦想。所以我和她之间又不存在竞争,我为什么要酸溜溜地去说她?

    “然后呢,你还说过,‘从她说出自己梦想的那一刻起,我便把她的梦想,列为我梦想的一部分。’而我呢,我爱你,爱你的全部。”云茗握住嬴旌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的梦想,也是你的一部分,所以,我也爱你的梦想,理所当然的,我也爱她,爱她的梦想。”

    嬴旌听完了她的话,感动地将她搂入怀中:“小茗,你怎么这么好啊。”

    云茗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得感谢她呢,是她一直像个小孩一样,需要你的照顾,所以,你学会了照顾别人;又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你才能这样轻车熟路地照顾我。而且还是她,和你一起生活,让你最终来到了我的身边,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该谢谢她。”

    嬴旌越发觉得,他这女朋友真的是太好了,于是搂的越发紧了。

    云茗忽然开口:“对了,阿旌,我很好奇,虽然你说过长孙姑娘姑娘爱的是她的梦想,可你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这个啊,”嬴旌放开云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确定要听吗?”

    “当然了,这可是我男朋友和婆家人最重要的消息,只有知道了这个,我才能真正了解你们。”

    “那还请你允许我从最开始说起了,毕竟只有从那里说起,才能真正了解阿兰的梦想……”

    十二年前

    彼时尚还只是少年少女的长孙芷与嬴旌此时正一同坐在前往滇西的马车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去做生意,长孙芷情绪异常地高涨,不时撩起帘子,看看外面,而一旁的嬴旌则无比安静,他依然有些沉浸于昨天晚上,长孙芷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即刻开始,她便是长孙家的家主了,以后她的意志,便是长孙家应该做的事。他始终记得那一瞬间,他站在后面看着她,是那样的光芒万丈,再看看现在这个好奇宝宝一样的长孙芷,他不禁叹了口气。

    长孙芷听到他叹气,好奇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阿旗,你叹气干嘛啊?是不想出来玩吗?”

    “没,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把我的限定版家主阿兰吐出来还给我。”嬴旌揉了揉少女粉嫩的脸颊,“那个阿兰多闪耀啊,你现在这样可比不了。”

    长孙芷气鼓鼓地说:“你都说了是限定版的,那我怎么可能随时给你看嘛。”

    “那我要怎么才能看到限定版家主阿兰呢?”

    “等你加入我长孙家,再也不回昆阳城之后,我对你就是家主,到时候,我就一直是限定版了。”

    “……那还是算了,你这样也挺好的,而且,”嬴旌握紧了双拳,“我一定要回去。找那家伙问清楚,为什么要把我送出去。”

    “好吧,那随便你。”长孙芷很清楚他说的“那家伙”是谁,她也不想太过干涉他的选择,随着困意的来袭,长孙芷靠在了嬴旌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阿旗,借我靠一会儿。”

    嬴旌没有反抗,毕竟昨晚为了长孙家的事,她确实有些操劳了,今天又早早地就要前往滇西,有些累也很正常,他用不大的声音问外面的车夫:“我们现在在哪里。”

    “回嬴公子,我们现在来到了狗熊岭处,这里据说有一伙山贼,据说他们这谋财不害命,而且武艺高强,基本没有一家镖局会接我们的活。”

    嬴旌回忆了一下,确实是这样的,镖局的人听说他们要去滇西,几乎全部跑了,是以长孙芷没有请到保镖,而是多带了一些钱,货物则被藏在了很隐蔽的地方,想来,也是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准备了。

    车夫继续说道:“不过这伙山贼也不是见人就抢,他们一旦抢到一个大客户,便会消停一段时间,只希望,我们运气好,不要遇到才好。”

    嬴旌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长孙芷第一次外出独立经商,若是损失过大,也不好堵那些老头子的嘴。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在他们又走过一段路之后,马车被拦了下来。

    一个褐衣壮汉拿着刀,带领了一群形状各异的汉子拦在了他们,带头的褐衣壮汉拿刀指着车夫道:“小老头儿,路过狗熊岭,该干什么懂吗?”

    “懂懂懂,小老头懂的。”车夫谄媚地笑道,随后他便转头看向了马车中的嬴旌。

    对方从身边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车夫:“这里面有三张三千两的银票,你交给他们吧。”

    车夫点了点头,下车把钱袋递给了壮汉,他打开钱袋,确认了一下数额,点了点头,说道:“数额对了。”

    老头松了一口气,可壮汉对他身后的人吩咐道:“那么去搜搜吧,看看还有多少。”他身后的山贼闻言,立刻行动了起来,车夫立刻跑过去拦着了他们。

    “这位大王,我们不是已经给你钱了吗?为什么还要搜?”车夫紧张地说。

    “很简单啊,你们眼也不眨的就掏出了九千两,没有丝毫的可惜,这不是代表你们还有比这九千两更值钱的东西吗?”

    “大王,”车夫“咚”地跪下了,“小的只是惜命,真的没有啦。”

    一个小弟趁车夫跪下了,便小心翼翼地转到了他后面,撩起了帘子,一眼便看到了充满警惕的嬴旌与正熟睡着的长孙芷,他喊道:“大当家的,这里面有个睡美人!”他刚喊完,便被嬴旌一脚踢了出去。

    这一喊把车夫吓得冷汗直流,大当家闻言也有些兴奋,当然,他只是纯粹的想看,这个睡美人长什么样,有多好看,能让他审美清奇的手下都说出美人这个词。他大步流星地向马车走去,顺便推开了喊着“大王”打算拦住他的车夫,很快,他便来到了马车的面前,他撩开帘子,看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画面:一个青衣少年漠然却决绝地盯着他,仿佛一只长满了尖刺的刺猬,会刺向所有试图接近的人,而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一个白衣少女,她呼吸平稳,睡得很熟,仿佛意外遗落人间的云朵一般,不染尘埃。

    果然是个睡美人,壮汉心想,这时他看少女额间有一缕发丝滑落,他伸出手,想要帮她别回去,可他的手还未触及到少女,便被一边的少年死死地钳住了,力道之大,即使是他,一时也无法挣脱。他不经意看向少年的眼睛,那双眼此时不再漠然,反而是充满了杀气。浓厚的杀气似乎惊动了少女,她有些不满地哼了一下。

    有所察觉的嬴旌一把甩开壮汉的手,拍了拍长孙芷的倍,安抚道:“没事了。”

    壮汉看着这副场景,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和车夫说:“我不打算搜你家的车了。”

    车夫闻言一喜,忙说:“谢谢大王,谢谢大王。”

    不过下一秒,壮汉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把车里这两个人,我要请他们去我哪儿做个客。”

    “这……”车夫闻言一脸茫然,他一个仆人,哪来的权利,替主子做决定。

    壮汉看出了他的窘迫,便说道:“我知道你是个仆人,没有做主的能力,所以,接受我的建议吗,小公子?”最后这句话他是看向嬴旌说的。

    嬴旌思索了片刻,对着车夫说道:“费伯,你先走一步,我和阿兰做完客,便去找你。”

    听了他的话,费伯只好照做,他走了过去,说道:“那老朽就听嬴公子吩咐吧。”

    嬴旌点了点头,便下了车,然后在费伯的帮助下,他背起了长孙芷,看着壮汉,嬴旌开口道:“带路吧。”

    壮汉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起了路,嬴旌背着长孙芷,跟了上去。只留下费伯在后面锤头顿足。

    嬴旌一边走,一边看了看身后那依旧睡得安稳的长孙芷,带着些许不满地说:“你睡得倒是香,被人抓了也没反应。”

    壮汉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最终开口道:“那个,小少爷,请问一下你俩的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们小少爷和大小姐吧?”

    嬴旌用看傻子的眼神盯了他,这人是不是有啥大病,莫名其妙地问人质的名字。

    壮汉见他不回答,也不恼,而是自说自话地说:“介绍一下啊,我叫熊山,是狗熊岭的大当家,所以呢,我的手下也会叫我‘熊大’,你也怎么叫吧。”

    嬴旌看这人自顾自貌似也说得挺嗨的,本来不打算接话,不过想了想那样似乎不太礼貌,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叫嬴旌,背上的丫头叫长孙芷,是长孙家的现任家主。”

    “小小年纪,就能当上家主,不错啊。话说。小公子姓嬴,和皇家是……什么关系啊?”

    “一个被抛弃的质子而已,没什么关系。”

    “哦,”熊山见少年情绪不对,便知道问到了不该问的,就停止了疑问,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你和长孙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嗯?朋友啊,你问这个干嘛?“就……就问问嘛?不行啊。”他支支吾吾的回答让嬴旌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着他有些羞涩的模样,立马反应过来了,这是看上他家阿兰了。看着他那壮硕的模样,嬴旌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他家白菜怎么这么容易吸引野猪,下次要不要让她做个伪装?虽然心里对熊山各种嫌弃,不过毕竟打不过,嬴旌还是收敛住了自己的冲动,好好的跟着他们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