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凡:一切从捕妖开始

第五章 结伴

    当头一人头戴大帽身穿青,是个小老头,后面几人拎着浆糊,榜文,不等吩咐,上去就往影壁墙上贴。

    众人不再说话,都看着当头的捕快。

    那小老头抱拳向众人施了礼,扯过一张椅子来,一屁股坐下,就有小厮送上茶盏。

    一人喊道:“老何,你搞什么幺蛾子,赶紧给大伙儿讲明了。”

    又一人“咦”了一声,道:“这榜文怎么什么也没写明白?”

    老何啜了几口茶,站起身道:“各位兄弟们,来大活了,大伙儿都能发财。”

    众人喊道:“什么发财路子,快些说。”

    老何嘿嘿笑了一声,道:

    “诸位,诸位,这件事太过蹊跷,容我慢慢道来。”

    有心急者大喊道:“快些讲明白,别放转圈屁。”

    老何道:

    “本月初五,本县首富张大川家中的管家到县衙报案,说是昨夜家中遭了妖邪,请官府帮忙查办。众兄弟们不敢怠慢,到张府查探了两圈。说也奇怪,张府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东西倒也没丢。只是无论主仆,乃至做饭的老妈子,所有的柜子箱子,首饰匣子,褡裢包裹,都被翻了一遍,墙根、花园、瓦片,都有翻动的痕迹。

    兄弟们一寻思,寻常贼人哪会去挖墙铲土,何况张府占了两顷地,没有个百八十人,一夜之间,也不能把这么多箱柜翻个遍。张府值夜的家丁就有五十多口,不能全都是瞎子罢,这必然是妖精了。兄弟们又去请了捕妖师去查访,几个捕妖师都说确实有妖气。”

    有人喊道:“死了几个人,尸首什么样?”

    老何摆摆手道:“这就是蹊跷之处了,张府上下四百多口,一个也没死,按理说,妖精找人,是要喝人血,吸人精气修炼。”他嘿的一笑,道;

    “兄弟不是很懂,反正是这么个意思,诸位是明白的,反正,妖精找上门来,肯定是会出人命的,张府这回却是一个人命也没出。”

    众人一片吵嚷,纷纷称奇,不少人点头称是。李慕默然,心想:听师兄说,妖精没能炼化成人形时,隔一段时间就要吸人血帮助修行,炼化人形后,就结出了内丹,内丹要靠人的精气养炼。故此人妖殊途,不共戴天。张大川家里闹了妖精,却没出人命,确实蹊跷。

    老何道:“这事儿难办呐。说是妖精吧,没有出人命,讲是人为吧,又不像人能干出来的事情。那张员外又三天两头催,前几天又托人往瀚河府里送银子,托关系。太爷急了,就说既然是妖精,官府管不了,要贴赏金榜文招纳捕妖师。嚯!张员外好气魄,亲口说了,打明儿个起,只要到张宅去的,一人一天——”

    他伸出一个手指,扯大了嗓子道:“纹银一百两!”

    众人哄的一声,不少汉子当时就要结伴去张府。老何连连摆手,喊道:“还有——还有——”

    堂内稍稍静了些,老何喊道:“只要拿住妖精的,每只妖精赏银一万两!”

    老何说这话时,大堂内诸人都屏息凝视,话音落了许久,大堂内仍是一片寂静,忽而间一阵欢呼,众捕妖师无不兴高采烈,叫嚷不止,有人当场喊来小厮,要酒要菜。

    李慕心中也喜不自胜,明日到得张宅,随众人装模作样一天,就有百两银子到手,那时再行游历人间,参悟修行,就不用愁了。不过他修行十年,气宁心静,只是微微一笑。

    正当众人狂欢之际,那黑袍女子款款起身,仍是一语不发,默默下楼去了。

    公孙先生忽道:“张府内必然是藏了什么东西。”

    李慕回头看去,见公孙先生低头沉思,方才是在自言自语。想了一想,道:“想来是什么奇珍异宝,到张宅去的妖精,大概也是为了找这件宝物。”

    公孙先生点了点头,仍旧低头思索,良久才开口说道:“张宅被妖精侵扰数日,却没一人断命,想来与这东西有关,会是什么东西呢?”

    李慕道:“大概是什么玄门法器吧,妖邪们欲将其毁之,但这东西没被毁掉,时时荫护着张宅人命。”心说:这时候要是能问问三师兄就好了。

    公孙先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啊哟——”他猛一抬头,向李慕道:“失礼失礼,方才在下想入神了。”

    李慕忙道一声不敢。公孙先生又问道:“请问少侠尊姓大名,是哪里人士?”

    李慕道:“在下姓李,单名一个慕字,乃是苍溪山修行之人。”悬剑宫内弟子下了山后,便不许再提自己是悬剑宫门人。但他打小就是孤儿,在悬剑宫里长大,别人问他是哪里人士,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悬剑宫,既然不许提,就只得说自己打苍溪山而来,反正苍溪山寺观繁多,也不算坏了门规。

    公孙先生哦了一声,道:“在下复姓公孙,单名公孙却。在下不才,正想请教李少侠于这件事的看法。”

    李慕连道:“不敢,不敢。”话音未落,右边齐楚阁儿门推开,风铃儿正眼也没瞧李慕一眼,道:“公孙叔叔,咱们回去吧。”

    公孙却愠道:“铃儿,向这位少侠道歉。”

    李慕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风铃儿看了他一眼,见脸上一个红手印肿起半寸来高,噗嗤一笑,道:“这小贼眼珠子滴溜溜的瞎看,打一巴掌长个记性。”

    公孙却一拍桌子,道:“胡闹,这位少侠是苍溪山而来的修行人,是你多心了。”

    风铃儿打量了李慕一番,道:“你是苍溪山修行人?是悬剑宫么?”

    李慕想了半天,欲要说自己是悬剑宫弟子,但师门有规,下山后不许再提。要说自己不是,这是旁人主动问的,即使承认了,也不算自己主动提及,但隐隐又觉得不对。想来想去,愣在了原地。

    风铃儿看他一脸傻气,咯咯一笑,又问道:“那你明天也跟他们一样,去挣那一百两银子?”

    李慕听她这话,似乎对那些捕妖师拿钱卖命的行径颇为鄙夷,她这样问自己,莫非是对自己高看一眼?莫非是觉得自己与那些人并非一类?当即脱口而出:

    “自然不是,修行之人,不惹俗尘。”

    这话刚说出口,李慕心里不住叫苦,痛骂自己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明日不去罢,一百两银子响都没听着,就这么不翼而飞了,但若是去了张府,万一被风姑娘看见,岂不是要被她大大轻视。

    风铃儿转头向公孙却道:“公孙叔叔,这是个傻子。”

    公孙却咳嗽两声,上前道:“李少侠,我看这张府疑点甚多,如果不弃,可否愿与在下几人同行?待查出张府机密,斩杀妖邪,少侠岂非拯救黎民,去邪扬正?正是修行正道。”

    李慕喜道:“甚好,甚好,我正想与几位结伴同行。”

    风铃儿笑道:“好,好,好。只要乖乖听话,就不再打你了。”

    李慕讪讪一笑,摸摸左脸,垂下脑袋,正看到风铃儿白皙柔软的小手,又是一阵心驰天外。

    公孙却上前道:“少侠,这位是吴振声,这位是黄奇。”正是昨晚山坳持锏持锤的汉子,二人身形颇大,兵器沉重,脸色如铁,各自一拱手,见过了礼。

    公孙却又道:“此乃家主风姑娘,方才失手起了冲突,还请莫怪。”

    李慕不住应声。风铃儿咯咯笑出声来,道:“哪里是失手......”一言未尽,公孙却瞪了她一眼,风铃儿吐吐舌头,抿嘴笑道:“公孙叔叔,回去吧。我困啦,昨天一夜没睡,又走了一天的山路。”

    李慕心道:你是一夜没睡,我也只睡了半夜,还是被你打晕了才睡着的。

    公孙却伸手做请,李慕也不懂推辞,几人前后出了醉草阁,有小厮牵过风铃儿四人的马来,只见公孙却、吴、黄三人都是黑马,风铃儿所乘者乃是一匹高头白马,背上没有半点杂色,犹如新雪一般,额头一撮儿红毛,打了几个响鼻,前足蹬地,答答作响。

    公孙却问道:“请问李少侠在哪里下榻?在下明日前去拜谒。”

    风铃儿脚尖轻点,翻身跃上马背,红衣飒飒,甚是绰约,宛如一只蝴蝶轻轻落在梨花之上,引得众人一声叫好。双足轻点,那白马精神灼烁,答答答跑了一圈,一勒丝缰,稳稳停住,众人又是一片叫好,连船上歌女都忍不住探头向这边张望。

    没等李慕答话,风铃儿摸出一锭银子,向李慕一抛,道:“明天去买一匹马,卯时之前到高升客店等我,来的晚了,小心你那半边脸。”说罢一声娇叱,纵马驰入夜色当中。

    李慕接过银子,只觉沉甸甸的约莫十几两,公孙却三人也翻身上马,双手一拱,道一声再会,追风铃儿去了。

    李慕收好银两,慢慢往客店走着,心中来回寻思:

    张宅的管家报官,说是府里闹了妖精。妖精没伤人害命,只是为了找府里的一样宝物,这宝物反又庇佑了张宅,因此这些妖邪急于找到,将宝物毁去。不对,不对,这宝物若真有庇护人命,百邪不侵的能力,妖精们哪敢去接近这物件,就算得了手也没法子毁掉,那么张宅没出人命,就不是这件宝物的作用。妖精们这么想得到这宝物,莫非这宝物反对妖邪有益?那么究竟会是何物呢?

    他想来想去,没有半点头绪,不知不觉间已走出老远,蓦的闻见牲口粪便味道,抬头一看,已到了骡马市。李慕忽然想起那老瘦乞丐来,走到街边,就着微光一看,那老瘦乞丐正冲着自己不住打量,两只眼睛闪着精光,甚是诡异。

    李慕拱手道:“老前辈,晚辈回来了,我这就将榜文内容说与您听。”

    那老乞丐道:“小老儿已知道什么事情啦,你就说给多少钱就成。”

    李慕道:“前去捕妖者一人一天百两银子,捕到妖精者再给一万两。”

    那老乞丐干笑两声,又细细打量李慕,直看得李慕浑身发毛,心说:这老乞丐怎么这样看我。

    那老瘦乞丐看了许久,一摆手道:“你过来。”

    李慕心中实在不愿过去,挪了两步,那老乞丐忽然暴起,一把拽住他手腕,登时半身酸麻,欲要挣脱,手上好似套了个铁箍一般,动弹不得,接着鼻中飘来一股酸臭味道。

    老乞丐按住李慕手腕,贴近脑袋,抽抽鼻子,道:“你小子身上有香灰味,之前是个小道士吧。”

    李慕嗯了一声,道:“是。”就赶忙屏住呼吸,那老乞丐不说话之时还只是酸臭,一张嘴说话,又添三分酒糟的臭气。

    老乞丐道:“你身上有女人味道,不对,是女孩儿的味道。”

    李慕心说,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女孩长大了不就是女人么。又用力去挣,却仍是纹丝不动,手腕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老乞丐又道:“咦?还有一股子妖精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小子,你看榜时十步之内,都坐了些什么人!”

    李慕手腕被他握的痛了,且那臭味不住传来,心中一恼,灵力运转,猛地脱身,跳出几步。

    老乞丐只觉虎口一麻,人已脱手,愣了一愣,道:“咦,好修为,小子,你修灵多少年了?”又问道:“我问你,你看榜时十步之内,都坐了些什么人?”

    李慕心中有气,不想再去搭理,一拱手道:“晚辈记不得了,前辈要是没什么吩咐,就请自便吧。”

    老乞丐幽幽说道:“张大户家里的事儿太蹊跷,小子,小老儿劝你不要去挣这份钱。”

    李慕走出两步,回头看去,那老瘦乞丐又缩回街边,正将些干草往身上堆,回转身来道:“多谢前辈。”心说:这人大概是个疯子,他说我身上有妖精味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慕回了客店,将长剑解下,鞋袜脱了,点着蜡烛,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起在悬剑宫修灵、练功的种种,一会儿想起风铃儿的咯咯娇笑,还有白皙纤细的小手。

    一会儿又来回琢磨,日后自己就不算是悬剑宫弟子了,将要如何生存之,是行走江湖,修灵悟道,早日回隐月峰去,还是寻个活计,安稳度日,总好过风餐露宿。

    想来想去,不免一阵伤悲,自己也不知父母是谁,打从记事起就在悬剑宫长大,忽而间就不能再算是悬剑宫弟子了,旁人问起从何处而来,竟连个答案都没有。

    再说将来,一无钱财,二无亲友。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关键之处,自己也不明白想去做些什么,人若是有个目的,就总有个方向可奔,想来可悲,自己竟也说不出什么有何抱负。

    他迷迷糊糊,一阵困乏,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窗外清风拂扰,几点寒星,远处传来“邦邦”打更声音,桌心一只小蜡,火苗摇摇晃晃,不多时燃尽,升起一缕白烟,散入空中,再无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