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凡:一切从捕妖开始

第六章 张家庄

    一觉醒来已是大亮,李慕看阳光洒满床头,心中突的一跳,心道:不好,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忙穿了鞋袜,提了长剑往下楼跑去。

    到得一楼,只见公孙却、黄奇、吴振声三人正在堂内用早饭,客店外熙熙攘攘,不少摊贩已经开始做生意。

    公孙却看见李慕,忙起身道:“原来李少侠也在此间客店下榻,来来,快请一起用饭。”又吩咐小二再加些小菜饭食。

    李慕讪讪笑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风......风......”

    公孙却与黄吴三人相视一笑,道:“李少侠用过了早点,尽可随处逛逛,家主还未起身,大约还要再过两个钟头。”

    李慕心中一阵无语,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心说:你让我卯时就等着你,自己却睡懒觉。

    一拱手道:“几位请自便,在下就不叨扰了。”心中盘算,趁风铃儿还没起床,趁早去买匹马,万一迟了些,怕是又要吃巴掌。

    不多时已到骡马市,他也不懂如何看马选马,见一马贩子老实巴交,那马匹也生的骏俏,便花了十二两六钱银子买了匹三岁棕马。

    李慕买好马匹,栓好马镫缰绳,忽的想起昨晚那老瘦乞丐来,心说:他说我身上有妖精味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歹要找他问个清楚。

    沿骡马市走了半圈,果见那老乞丐还在原处,正晒着太阳,昨晚见他时身上铺着稻草,此时一看,那老乞丐瘦骨嶙峋,胸口肋骨条条分明,手腕脚腕细得像是竹竿,脸上皱纹堆垒,满头稻草,浑像是个将死之人。

    李慕心中一阵不忍,摸出剩下的几两银子,走近前去,将银子放到老乞丐面前。

    那老乞丐眯着眼睛,将李慕来回打量一番,咧嘴一笑,露出两只大黄板牙,道:“小哥儿是从哪里发了财来,打发叫花子,一出手就是好几两银子。”

    李慕笑笑道:“老前辈,这是我买马剩的钱,您老人家留着用吧。”

    老乞丐道:“好说,好说,老叫花子自会去打酒买肉,小哥儿有什么吩咐,请讲。”

    李慕道:“昨晚前辈曾说,晚辈身上有妖精味道,这......”

    老乞丐打了个呵欠道:“小老儿记不得了,有这回事儿?”

    李慕愣了一愣,一时语塞,那老叫花子神秘兮兮一笑,道:“小哥儿打从哪里来的?”

    李慕一拱手:“晚辈从苍溪山来。”

    老乞丐伸了伸懒腰,翻过身脸冲墙,道:“你不愿说就罢,天下没有白拿的钱财,小哥儿给叫花子赏点散碎银子,还要问问什么妖不妖的事,旁人给你银子,先想想人家要图你些什么。”

    他摆了摆手,道:“谢小哥儿赏,老叫花子该睡回笼觉了。”说罢真就将眼一闭,再不看李慕一眼。

    李慕一阵尴尬,默默牵了马回客店去。回到客店时,公孙却三人已不在大堂,想是回了房间。他问清小二马棚所在,便牵着马儿到后院去刷洗喂料。

    绕过巷子,到得后院,只见风铃儿一人站在院子里,怔怔的望着一株栀子花树愣神。

    李慕本拟她还没起身,不想在这遇见,一时慌了神,愣在了原地。过了片刻,风铃儿仍是怔怔出神,李慕心说:我还是避开她罢,免得哪里又招惹到她。

    还没回身,忽听风铃儿道:“你回来了。”

    又听她说道:“快给马儿加些料,正午前就出发。”

    李慕应了一声,将马儿牵到马厩,给它喂些干草黑豆。

    风铃儿仍旧看着栀子花树出神,过了许久,开口说道:“梅州雨水多,栀子花开的更漂亮些。”言语中不无萧索。

    李慕心中一软,心道:这女孩是想家了,想起死去的家人了。

    风铃儿又道:“不过雨水太多,蜂蜜不够甜,衣服也很难熏香。”

    李慕心想:这女孩一夜之间,从大小姐变成了江湖人,她之前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要住这样脏乱的客店。

    风铃儿忽然问道:“你在苍溪山,是哪个道观?正一派?归玄派?菩提门?”

    那苍溪山上有七十二峰,除了隐月峰上只有悬剑宫外,其余各峰,门派繁杂,道观寺庙颇多,既有正一派、归玄派这些专一修灵,不问俗事的门派,也有一些做法事、放焰口、求香火的寻常寺庙道观。

    李慕笑道:“我怎么不能是悬剑宫门人?”

    悬剑宫在苍溪山诸门派中乃是翘楚,修为名声都是人人景仰,方才风铃儿问他门派,却偏偏没提悬剑宫。

    风铃儿白了一眼,道:“悬剑宫门人哪有你这样不争气的,你的玄功修为,在悬剑宫只配扫地。”

    她这一番话,臊的李慕脸上一阵发烫。若是自己争气些,玄功高深,大可置之一笑,偏又自己修为浅显,就连本门《拭尘经》也只修到第二层,偏又自己在悬剑宫中,还当真是负责每日扫地。

    李慕实在无言以对,只好低头接着喂马。

    风铃儿嗤的一笑,道:“我说错啦?公孙叔叔说你见识独到,非要让你跟着,你当真见识独到么?”

    李慕讪讪一笑,道:“是公孙先生太抬举我了。”

    风铃儿摇摇头道:“公孙叔叔从没有说错什么,大约你确实有些独到见识,我问你,归根曰静,知常曰明,如何归根,如何知常?”

    李慕心中一动,暗想:这是《拭尘经》的要义。

    这两句正是那晚江濯指点风铃儿之语。风铃儿天资过人,片刻即悟,将自身魂器的“破”字诀练成,但这几日来回琢磨,只觉寥寥数语,当中蕴含无穷真理,若能全部悟透,或可再进一步。

    李慕又犯了难,这《拭尘经》要义没有师尊应允,绝不能传与外人,但那日,师兄江濯正是用此句来点化风铃儿,这算不算是师兄应允过呢?

    他左思右想,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风铃儿看他一脸傻气,一翻白眼,道:“别喂了,再喂就要撑死了。”

    双指成嘬,吹了个长哨,那白马本来是在马厩里吃草,一听哨声,疾步奔来,连打响鼻,讨主人夸奖。

    李慕也将马儿牵来,不多时,公孙却三人也来到后院,风铃儿翻身上马,道:“出了县城五十里就是张家庄,一路上都是官道,正好给我的海棠撒欢儿。”

    原来那匹白马叫做海棠。风铃儿一甩马鞭,呼啪一声,海棠马仰蹄长嘶,大步跑出。李慕与公孙先生等人对视一眼,也鞭马出发,紧随其后。

    未即正午,风铃儿马快,早将四人远远甩在身后,李慕等人连连鞭促,终于赶到张家庄。

    风铃儿跃马登上一座小土坡,端坐在马背之上,举手望着前方。李慕等人也纵马上了土坡,公孙却道:

    “姑娘,前面就是张家庄,那里就是张宅。”

    他将手一指,只见这张家庄坐于苍溪山之北,足有七八百顷土地,庄户几千,土地连片,房舍成群,道路阡陌,四通八达,甚是丰饶。

    张宅正在张家庄正中间,于土坡上俯瞰下去,见是一件里里外外七八进的宅院,院内假山楼阁,湖泊岛屿,无不有之。

    公孙却感叹道:“不愧是鸭田县首富,果然气派。”

    风铃儿用手一指,道:“咱们从最外面绕个圈子,好好打听打听张家的事情,最后再去张家。”

    公孙却点头道:“正当如此。”

    几人纵马奔下土坡,一路绕着圈子,疾驰过去。

    行出一阵,风铃儿忽道:“咦,好奇怪!”

    公孙却道:“如何奇怪?”

    风铃儿道:“公孙叔叔,咱们快绕了半个庄子了吧,这一路上有几户人家办喜事?”

    公孙却沉思一下,道:“似乎有四五家。”

    风铃儿点头道:“是了,今天怎么那么多新娘子新郎官?”

    公孙却道:“大约今天是黄道吉日?”

    风铃儿摇摇头,道:“不对,这么多人家同时办喜事,但是整个庄子静的很,也没有宾客,也没有吹打,只在门上贴个红纸。”

    回过头来,冲李慕喊道:“喂,小子,苍溪山脚下办喜事是这规矩么?”

    李慕冲风铃儿一笑,摇了摇头。

    风铃儿一勒丝缰,抬手一鞭打来,气呼呼道:“小子,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有这规矩,摇头算什么,没长舌头么?没长舌头么?”

    李慕傻笑两声,道:“不......不知道,想来,也......也不是这规矩。”

    风铃儿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声:“问了也是白问。”

    公孙却说道:“姑娘,事情蹊跷的很,哪有办喜事不请宾客不吹打的,况且这么多人家同时办喜事,依我看,咱们折回去,找一户办喜事的人家,问个清楚。”

    风铃儿道:“不妨,后面这样办喜事,前面一定也会有,到前面再问也不迟。”

    李慕跟早风铃儿身后,看着她一丛黑发垂到腰间,太阳一晒,闪烁亮光,仿佛一个个小珍珠,心中不住自言自语:李慕啊李慕,你怎么总是说些傻话,真是太傻了。

    一行人转了几个弯,没走多远,果然见一户人家,两扇门贴着大红纸,门口拴着一只肥羊,院里有个妇人正在杀鸡,透过篱笆栅栏看去,一对新人正在正房内拜天地,只是既无吹打,也没宾朋,未免太过冷清。

    公孙却几人对换了个眼色,众人下马,将绳拴定,在门外等了片刻,看那新人已拜完天地,新娘子到里屋换上常服,知是行完了礼仪,公孙先生上前扣动柴扉。

    柴扉响动几下,门里闪过一个老者,脸色铁青,面无半点喜色,伸着半个头打量李慕等人。

    公孙先生忙上前道:“老人家,我等是来捉妖的捕妖师,想向您打听些......”

    话未说完,那老者问道:“你们是来捉妖精的?不是张府的人?”

    公孙却道:“不错,我们是看了官府的榜文,前来捉妖。”

    老者道:“那你们自去张府捉妖,来我们这作甚?”

    公孙却道:“实不相瞒,老人家,我们是看贵庄办事太不合常理,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家办喜事?办喜事为何又这般冷清?老人家是怕办喜事动静太大,妖精找上门么?”

    那老者将门一关,只听咔啦一声,已将门栓插上,声音隔门传来:“妖精来了老子砍死他,张府的人比妖精还凶霸,我劝你们别捉妖精了,让妖精先把张府的人宰完吧。”接着就传来妇人与那老者争吵声音。

    几人相视一眼,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上马就走。

    又行一二里路,只见一个肥女人在路旁探头探脑,似乎有话要说,公孙却快行几步,到肥女人身边停住。

    肥女人道:

    “几位爷是要打听事儿的吗?”

    公孙却道:“正是。”

    肥女人一挥手绢,怪叫一声:“啊哟,那得问小女子啊,不瞒您说,小女子是方圆三十里最出名的媒婆,什么事情瞒得了小女子的眼睛。”

    那女人一挥手绢,公孙却便闻得一股低劣香粉味道,已然浓的发臭,不由的眉头一皱。

    身后风铃儿忽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李慕奇道:“风姑娘,你笑什么?”

    风铃儿笑道:“我突然想到,这女人给公孙叔叔当老婆......”

    那女人“啊哟”一声,道:“小女子给人说了三十年的媒,今天倒有人给小女子说媒——”

    公孙却不想再闻那香粉味道,道:“这位——姑娘,我们想打听打听贵庄的事情。”一面说,一面摸出一个二两银子的锭子,抛给那媒婆。

    那肥女人的眯缝眼忽然放出精光,接过银子,笑眯眯道:“别在路边说了,去家里喝碗茶吧。”说着推开身后院门,招呼几人进院。

    几人下了马,随那女人进了院子。一只大黄狗吐着舌头跑来,风铃儿玩心大起,伸出脚尖逗那黄狗,黄狗呼哧呼哧,不住摇着尾巴。

    不多时,肥女人倒了几碗茶,招呼几人进屋。公孙却道:“我们几人从庄外一路走来,见今日贵庄许多人家办喜事,但又太过冷清,正想打听打听。”

    肥女人脸上似笑非笑,道:“这是因为庄主老爷家的一桩怪规矩。”这庄主老爷,自然就是鸭田县首富张大川了。

    公孙却道:“请问是什么规矩?”

    那女人笑道:

    “我们这位庄主老爷,百般都好,家里水田二百顷,旱田二百顷,坡田五六十顷,城里开着几十家买卖,家里钱用斗量。前些年,又花了两万两银子,在朝廷里买了个举人的功名,打那后不用再给朝廷纳粮,我们这些庄户人家,就都愿意种张老爷的地。张老爷也是个善人,年成好就减租子,年成不好就放粮食,一来二去,整个张家庄,就都是张老爷的庄院了。”

    李慕心道:这女人不愧是媒婆,真是能说。

    肥女人接着道:“本来大伙儿都挺尊敬张老爷,只是这几年,老爷家里多了条怪规矩。”

    她眯着眼睛,扫视众人一圈,怪笑道:“我们这张家庄,七八千户人家,无论是娶媳妇儿还是嫁闺女,破瓜血必须给张老爷呈上去。”

    风铃儿奇道:“什么是破瓜血?”

    公孙却满脸尴尬,却不好多说什么,咳嗽两声。

    肥女人顿了一顿,道:“破瓜血,就是新媳妇儿的血。”

    风铃儿“咦”了一声,问道:“张大川要吸新娘子的血,那不成了妖精了么?”

    公孙却又连咳两声。

    肥女人瞪了风铃儿一眼,道:“是新媳妇儿头一晚的血。”

    风铃儿歪歪头,满脸不解道:“什么是头一晚的血,头一晚做什么了?”

    公孙却道:“铃儿,你去院子里逗黄狗玩罢,一会儿问完话,咱们就去张府。”

    风铃儿道:“不要,头一晚做什么了,你还没跟我说呢。”

    肥女人白了她一眼,大声道:“是女人头回跟男人睡觉流的血。”

    风铃儿听得这话,霎时间涨了个满脸通红,将头垂了下去。李慕坐在她身后,也只觉脸颊发烫。

    肥女人看了风铃儿一眼,颇为自得,刚要再开口,风铃儿忽然小声问道:

    “为什么跟男人睡觉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