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饶我们一命吧，奶奶！”

    几个家仆被拖着往园子深处走去，惨叫声连绵。

    贾家众人低头，不敢发一言。

    “二奶奶且等一等。”

    一个女声打破了沉默。

    林红玉站在贾芸旁，不卑不亢地开口：“大早上的，血腥味还没散了呢，又死人，这园子也住不得人了。不如稍迟一迟，先暂把他们压在房里看着，等到午后味儿散了，处死他们，岂不是便利？”

    “况且大家闹了一夜了，这会也该放松放松了，等大伙儿歇一歇，身上恢复些力气，再审人问人，效果岂不好？”

    “……”黛玉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众人如临大赦，神色放松下来。

    林黛玉转身回了屋，闭上眼睛，脑中的那一片腥红却怎么也忘不掉。

    “二奶奶？”

    “谁？”黛玉揉了揉眉心，开口道。

    “我，鸳鸯。”鸳鸯走了进来，对黛玉道：“二奶奶，可借一步说话？”

    黛玉顿了顿，却也同意了。

    两人进了里屋，鸳鸯这才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清，这才来找奶奶。”

    “什么事？”黛玉道。

    “柳湘莲若想夺贾家财，完全可以等我们两帮人打得差不多了，坐收渔翁之利，却非要绕一圈，这却让我不解了。”

    “我却也想到了，只能待会审审门口那些人，或许能找到突破口。”黛玉道。

    “只审那些人，可能审不出来什么。”鸳鸯道。

    “嗯？那你说还该审谁？”

    “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奶奶只听听，过会留意些罢了。此人是我的姐妹，奶奶极信任的人，我说了，只望奶奶谨慎判断，若她不是，无故猜疑倒伤了情分。”

    黛玉道：“何必扭捏，直说来罢了，我自有判断。”

    鸳鸯道：“我瞧着小红，行为却有些可疑。”

    黛玉疑道：“哪儿可疑了？”

    鸳鸯道：“奶奶知道，我同小红同住在一个院儿里。昨儿我起夜，却瞧见门口有个人，那身形衣裳是极像小红的，我追了上去，却不见了小红。我正心疑四处寻她，柳湘莲他们便进了园里，我只能撇下她去叫奶奶了。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小红晚上睡不着起来逛逛也是正常的，只是后来在园里，柳湘莲同我们的人打成了一块儿，女眷们大都躲到屋里去了，我四处看了看，确只不见小红。我只当她被柳湘莲的人缠住了，还为她担心了一宿，这会却见小红安然无恙站着，又开口为门口那些人求情。我与小红素日交好，也是不愿疑她的，只是这未免太巧了。我便来这把我所知道的告诉奶奶，奶奶是知道小红素日为人的，直接和她说是不行的，之后注意着些便罢了。”

    黛玉沉思片刻，而后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之后我便留意些。没有别的事，你便先去歇息吧。”

    鸳鸯忙应是，走了出去。

    “鸳鸯姐姐。”门口的小丫头给鸳鸯掀起帘子，恭恭敬敬道。

    “嗯。”鸳鸯不在意的应了一声，踏出了门。

    “鸳鸯姐姐。”林红玉微微一欠礼道。

    金鸳鸯与林红玉迎面相撞，着实一惊，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淡淡点头，步伐加快离开了。

    林红玉见金鸳鸯如此着急，心下疑惑，却并没想太多，转而去找黛玉了。

    “二奶奶。”林红玉朝黛玉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黛玉听了，便笑道：“今儿可是奇了，你也借一步她也借一步的，就这么多悄悄话要同我说么？”

    林红玉疑道：“还有谁跟奶奶说话么？”

    黛玉笑道：“你却没瞧见？鸳鸯刚刚才走。”

    林红玉笑道：“我却瞧见了，只是鸳鸯姐姐急急忙忙地，我们没说几句话便各自走了。鸳鸯姐姐同奶奶说些什么了？”

    黛玉道：“没说什么，不过是昨晚她吓着了，今儿来和我说说话。你却想同我说什么？倒不必往屋里去，我让她们出去守着罢了。”

    林红玉笑道：“多谢奶奶了。”

    黛玉叫进小丫头来，命她出去守着门儿，小丫头应了，走之前将门窗全部关严，门帘放下。

    黛玉笑道：“好了，这会儿谁都听不着我们说话，你快说吧。”

    一旁站着的透明人林逵：……

    林红玉笑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想来给奶奶提个醒儿。”

    黛玉道：“什么醒？我却要听听。”

    林红玉道：“奶奶不怪，我便说了：奶奶近日太心急了些，对下人太严了，所谓酷刑之下，必有陈吴。奶奶昨儿处死了几个人，就已经闹的人心惶惶，这会若把那几个门口站岗的也处死了，年轻力壮能打仗的人少了且不说，只是人心就先不齐了。”

    黛玉道：“内贼不除，恐有大患。我也是不得以之举。”

    林红玉笑道：“奶奶大可每个都审，要真审不出结果，就把他们全放在个空的园子里自生自灭去，内贼在里头传不出信，横竖也影响不到我们，奶奶又得了宽厚的名声，又收买了人心，这却不好？”

    黛玉笑道：“这主意却好，我想想罢了。你冷眼瞧着，今早抓的这群人里谁最可疑？”

    林红玉道：“我却瞧着，他们都不像内贼。”

    黛玉道：“你的意思是没有内贼了？”

    林红玉忙道：“却不是没有内贼，只不过内贼不是今早那群人之间的罢了。”

    黛玉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林红玉道：“暂时没有。”

    黛玉笑道：“你既然不确定内贼是谁，又怎么这么肯定内贼不在那群人之中呢？”

    红玉忙道：“这内贼与外面的土匪流寇勾结，无非是为了钱财。贪财之人也必然贪生，在门口站岗是最危险的，离园里头的值钱物件也很远，到时候想要趁乱拿财而逃也是不容易的。内贼怎么会选择一个这样的岗位？”

    黛玉道：“许是他没办法，只能去那里当值，这才起了贼心思呢？”

    林红玉道：“能有胆识与外头流寇土匪勾结之人，绝不是肖小无名之辈。且不说贾环，只是这柳湘莲却有一股傲气，若非园有头有脸的人物找他，恐怕他是不会见的。正基于此，我才觉得定然不是今早上那群人能干的事。”

    黛玉道：“你说的有理，我之前却从未想到。罢了，你且去歇息，此事我自有定夺。”

    林红玉应了，转身出去，只剩下林黛玉一个人整理思绪。

    林逵看着紧皱眉头的林黛玉，心疼地上前，想要抱抱黛玉，当然，黛玉感觉不到林逵的拥抱。只是低头沉思着什么。

    “二奶奶！”

    门外响起拍门的声音。

    林黛玉闻言睁开了眼，揉了揉眉心，又道：“谁？”

    “二奶奶，是我，鸳鸯！”

    “什么事？”

    “关在屋里头的人跑了，芸二爷也不见了！”

    “！”

    黛玉忙起身，开门出去了。

    “二奶奶，你醒了！”鸳鸯见了黛玉，忙冲上去道：“您快去瞧瞧吧，都乱了套了！”

    黛玉没有回话，而是急匆匆地往前走去。不一会儿，黛玉眼前出现了一处屋子，屋外围满了人，见到黛玉来了，都自发的往后一退，给黛玉让出一条路来。

    黛玉上前，往屋门上用力一推，房门打开，里面却不见任何一个人影。

    “他们哪去了？”

    黛玉朝众人问道。

    众人低下头，不发一言。

    “他们，恐怕是畏罪潜逃了。”

    鸳鸯赶了过来，对黛玉道：“芸二爷不见了，屋里头少了些首金银首饰，许是怕奶奶查出来，拿着财物一块儿跑了。”

    “小红呢？”黛玉高声问道。

    “关在那个屋里呢。芸二爷找不着，我就带着人去找小红了。小红却还没来得及跑。”鸳鸯道。

    “带我去瞧瞧。”

    黛玉带着许多人，随着鸳鸯去见小红。

    小红被绳子绑在一处房梁上，身上伤痕累累，脸上的血缓缓流下，表情依然不屈。

    “二奶奶……”见黛玉来了，小红仿佛见到了救星，猛地睁大了眼。她激动地叫黛玉，喉咙却如同被布堵住了一样，只能吐出些微弱难以听清的字来。

    “小红。”黛玉见到她，面上明显一愣，转而回头，问鸳鸯道：“你对她用了刑？为什么不问我一声你就决定了？”

    “奶奶。”鸳鸯忙道：“这小红不安分，咬了好几个来抓他的婆子，婆子气不过，甩了她几巴掌，她口中就不干不净地吐出些话来。若只骂我那便罢了，她连着奶奶同老爷等一并骂了，我气不过这才……”

    小红听了，朝着黛玉尽力地摇了两下头，面上满是凄凉。

    “贾芸，哪去了？”黛玉看着小红，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了口。

    小红把头又一摇。

    “你不知？”黛玉顿了顿道：“贾芸潜逃这件事，你不知情对吗？”

    小红把头重重一点。

    黛玉道：“贾芸走之前，可与你见过？”

    小红喉咙里发出呜咽一声，而后点一点头，脸上落下泪来。

    黛玉见了不忍，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二奶奶，小红屋里藏的东西找到了！谁能想到在床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