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为慕

无悠

    黎渃初浑身酸软无力,神色恹恹地缩在被窝里。

    余毒的事情她可能是没办法帮他解决,不过有一个人或许有本事帮她。

    那便是隐居于幽兰秘境的一位神秘老者。

    传闻此人医术高明,擅长制毒制药,他在这世间存活了万年之久,见广识多,想必是有法子帮助夜溟痕的。

    只不过他脾气古怪,很少出面帮人诊疗,加之他生活在最危险的秘境深处,有本事见到他的人少之又少。

    可不管怎样,她都得去亲自拜访一下他才行,万一他肯出手帮忙呢?

    黎渃初当即就在心里盘算好,等这股酸痛劲一过就去寻求那位老者帮助。

    跟夜溟痕提起这件事时,他微微皱眉,不是很赞同让她前往:“秘境深处很危险,你最好别去。”

    “可是你的余毒必须得解。”她固执地看着他。

    夜溟痕头疼得很,他清楚她但凡认定了的事情绝无松动的可能,可是他已经历两回失去她的绝望,已经无法再承受第三次了。

    他沉思良久:“我跟你去。”

    “不行,你是黎夜城的城主,需要管的事情很多。”黎渃初毫不留情地拒绝他。

    上次他就因为要陪她待在极寒之地落下了一大堆的事务未处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去。

    黎渃初牵起他的手,保证道:“我肯定平安回来。”

    夜溟痕垂头看了她半响,最后还是无奈着成全她。

    他总不能因为他失去过而强制将她禁锢在他的囚笼里,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他的姑娘就应该自由自在的活着,像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一样。

    黎渃初出发之前,夜溟痕将玲珑珠塞进她手里:“有什么意外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她微微点头。

    夜溟痕严肃地叮嘱她:“还有,倘若那老头要刁难你,你就走人,但凡因为我受了任何一点伤,回来就有你受的。”

    黎渃初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头,显然是有一点敷衍,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

    她并不是会说什么煽情话的人,只是对夜溟痕说了一句“我走了”后就真的离开了。

    幽兰秘境内暂时是一片晴朗,黎渃初往深处走了许久,一路上遇到的凶猛灵兽确实不少,但凭她的实力足以轻而易举的对付。

    只是迟迟见不到那位行踪不定的神秘老者。

    黎渃初探寻无果,最终把注意力放到了生活在秘境深处的灵兽身上。

    级别较高的灵兽是开了灵智的,肯定能听懂黎渃初说的话,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问个路。

    紫林内一片静谧,黎渃初在原地埋伏了许久才逮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小家伙。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

    它吱吱呀呀的挣扎个不停,黎渃初走过去,撤掉困在它身上的金丝线。

    黎渃初提起它的后脖颈,与它大眼对小眼半天,淡声问:“知道无悠前辈吗?”

    原本还在挣扎的九尾狐一下子没了动静,抬起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黎渃初,而后吱呀了两声,仿佛在说“知道”。

    黎渃初轻眨了下眼,继续问道:“能麻烦你带我去找他吗?作为回报,我会给你冰魄莲心。”

    九尾狐闻言,顿时两眼放光。

    冰魄莲心不仅是昂贵稀有的药材,更是能提升一大截修为的宝物,对于它们灵兽而言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九尾狐乐意得不行,径直带着黎渃初绕过几个繁茂的草丛堆,再穿过狭窄的岩石洞穴,最终停留在被嫩绿的芭蕉叶挡住的石壁前。

    黎渃初伸手拨开几片芭蕉叶,露出了石壁上的一圈小小的洞口。

    眼见九尾狐钻了进去,黎渃初便也化作一道白色荧光钻进了洞口。

    洞口的另一端,是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绚丽的繁花点缀在嫩绿的草地上,激流的瀑布哗哗作响,而瀑布底下则是一片清澈明亮的湖泊。

    鸟鸣声声,七彩斑斓的游鱼嬉戏于湖水中,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黎渃初被这番世外桃源般的景象惊了片刻,回过神后将冰魄莲心交给了脚边的九尾狐。

    九尾狐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黎渃初环视了一圈宜人的景象,瞥见端坐于湖泊前垂钓的苍老背影,赶忙走上前。

    黎渃初在距离那老人的两三米之外的地方扑通一声跪坐下来,细白的双手交叠着搭在额头前,随后郑重叩拜。

    “晚辈黎渃初,特此前来恳求前辈出手相助,还请前辈勿要怪罪。”

    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湖泊前,半响用枯瘦的手掌抚了抚须,并未回头看她:“仙魔之躯倒是少见。”

    黎渃初愣了愣,有几分意外,维持着叩拜的动作没动。

    无悠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放入竹筐里面,而后才不紧不慢地侧过身看向跪拜在地上的姑娘。

    “小丫头上前来。”他招了招手。

    黎渃初闻言走上前,无悠打量着面前神色冷淡的少女,愣了半秒。

    她眼里蕴藏着的情绪异常复杂,孤寂悲凉却又含着微不可察的一丝幽静的亮光,就像是漂泊半生的孤魂野鬼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这种复杂多变的眼神,无悠倒是头一回看见,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无悠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卦象所指的变数竟是你这小丫头。”

    传说中将三界众生搅得民不聊生的异瞳邪物竟是这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倒是与传闻中所形容的模样相差甚多。

    黎渃初顿了顿,眸中盛满疑惑:“前辈莫非早就知晓我会前来此处拜访?”

    “这么说倒不太准确,”无悠慢吞吞站起身,竹竿随手搭在肩膀上,佝偻着脊背,“老夫只是对卦卜一事较为感兴趣罢了。”

    黎渃初还想说些什么,无悠用枯瘦的手指了指湖岸边的竹筐:“小丫头可否帮老夫拿下那个竹筐?”

    黎渃初顺从地点点头,一手提起竹筐,里面装着几条鲜活的黑色鲫鱼。

    她规规矩矩地跟着无悠走。

    老人背着一只手,不禁感叹一声:“倒是好多年未有人来此处了,老夫这把老骨头啊,孤独得很呐。”

    黎渃初神色认真:“前辈,晚辈前来此处想请您帮忙,不知您可否愿意出手?”

    无悠维持着从容不迫的模样,笑吟吟看向她:“小丫头可知老夫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若前辈肯出手相助,晚辈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黎渃初字字坚定,好似任何事情都无法令她动容。

    无悠欣慰地笑了笑,这小丫头的毅力倒是令人佩服。

    他带着黎渃初前往了一片绿油油的药田,千奇百怪的药草在肥沃的土壤之上长得茂盛,周围充斥着充沛的灵气。

    无悠抚须道:“想让老夫出手,条件有三,这其一啊,便是替老夫好生照料着这一亩药田一日,浇水施肥除草驱虫缺一不可,并且不可动用任何法术。”

    “好。”黎渃初毫不犹豫应下。

    无悠抬手一挥,所需要的工具凭空出现在黎渃初脚边。

    他接过黎渃初手中的竹筐,消瘦的身影渐渐远去。

    黎渃初施法换上轻便的劲装,拿起脚边的工具精细照料着这亩药田。

    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动作上显得稍微有些生涩,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认真对待。

    清风和煦,白云宛若柔软的棉花悠悠飘过湛蓝的长空。

    无悠盘坐在不远处的山丘上,遥遥望着黎渃初的一举一动。

    这丫头的毅力倒是异常的顽强。

    她的动作虽然不娴熟,但办事效率却并不低,反倒出奇的迅速,全程没有任何的停顿。

    就好似永动的机器,不知疲惫地工作着。

    一日很快过去,无悠迈着慢悠悠的步子来验收成果。

    他先是看了一眼满身泥土的黎渃初,她倒并不在乎身上被弄脏,一双澄澈明亮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药田被她照料得很好,嫩绿的药草上沾着剔透的水滴,迎着温柔的晨风微微摇晃。

    如若不是无悠在暗处一直观察着她的举动,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趁机借用法术作弊了。

    黎渃初掐了个法术清干净身上的泥土,问他:“前辈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无悠清明的眼底尽是钦佩之色,“小丫头在打理药田这一方面倒真是深得我心。”

    “前辈过奖了,”黎渃初神色淡淡的,“请问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跟我来。”

    无悠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将她带到了一片死气沉沉的枯树林。

    不知走了多久,一摊宛若死水般沉寂的泉水出现在视线中。

    他看向幽深的泉水,不疾不徐地问她:“小丫头可曾听闻过生死泉?”

    “未曾。”她摇头。

    “生死泉,顾名思义便是决定生或死的泉水,”无悠示意黎渃初看向身侧毫无波澜的泉水,“一旦踏入生死泉,便会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清晰地感受着生命力的流逝。”

    “倘若心智不坚定的人,便会彻底丧命于生死泉中,连同三魂七魄都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黎渃初细细听着,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她看向无悠:“前辈想让我进去做什么?”

    无悠见她一副好似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下佩服不已,悠悠开口:“生死泉中的荒芜之地里生长着一种形似彼岸的白花,名为噬骨花,小丫头可有胆子涉险为老夫取来?”

    无悠本是想试探一番她的胆量,让她知难而退,却未曾料到这小丫头竟然再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

    他见状有些怜悯,才小小年纪心性就这般坚韧顽强,就连生死立于眼前都能神态自若。

    他虽能从她眼中看到她对这个世间的失望透顶,却也猜不透她究竟经历过何等悲痛欲绝的事情才会连死亡都不惧。

    无悠叹息一声,拂起长袍开始施法。

    只见原本无波无澜的泉水开始搅动起来,水声哗哗作响,水面渐渐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宛若万丈深渊般黑沉得看不见尽头。

    黎渃初决然纵身跃下,素白的身影转瞬被漩涡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