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为慕

邪灵

    金属碰撞声尖锐刺耳,宛若能贯穿耳膜,相触的剑身激烈碰撞在一块,隐约能擦出灼热的火星子。

    夜溟痕手上青筋暴起,阴鸷的眸光恨不得将仙帝活生生凌迟处死,恶狠狠道:“陆祈,你以往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恶事,如今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陆祈负隅顽抗,狰狞的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讽笑意,他丝毫不承认自己的罪过,只是癫狂吼叫道:“本帝何错之有?有了这人人俯首称臣的权位,本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敢有异议?!”

    见他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冥顽不灵,夜溟痕心里止不住的怒火翻涌,若非不是这丧心病狂的仙帝,黎渃初又怎会沦落至如此可悲的境地。

    她本可以与她的家人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却因为仙帝的一己私欲而变得支离破碎。

    若非不是黎渃初的母亲,她或许早就坠入万丈深渊之中,成为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混世邪物。

    他的姑娘那么好,仙帝这该死的混蛋怎么敢这般残忍的对待她!

    “你这疯子有何资格执掌这仙界?!”夜溟痕眸中情绪更加阴狠,紧握着剑柄,对着仙帝就是一顿不遗余力的猛砍。

    虽然对手不是黎渃初,但夜溟痕的实力也同样强大到不可小觑,仙帝被他流畅的一连套攻击逼得步步后退。

    就在这时,穆宴归带着一支精兵强将的队伍匆匆赶来。

    仙帝余光瞥见,下意识认为穆宴归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他眼里闪过一抹狡黠,旋即与夜溟痕拉开距离,摆出上位者的姿态对着穆宴指手画脚。

    “穆宴归,赶紧替本帝杀了这夜溟痕,之后本帝重重有赏。”

    穆宴归冷然一笑,并未搭理仙帝,只是微微抬手示意,跟随在他身后的精兵强将就倏地冲上前将仙帝团团包围住,手里寒锐兵器纷纷指向仙帝。

    像是无声的警告。

    一股来自恐惧的冷意自脚底油然而生,仙帝的脸如被抽去了血色般苍白,难以置信的看向穆宴归。

    穆宴归脸上的温和神情早已被无尽的冷漠取而代之,看向仙帝的眼神里只有冰冷和讥讽,好似在看什么可笑的跳梁小丑一般。

    仙帝面色扭曲,好似罗刹鬼面,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厉声质问道:“穆宴归,你这是想联合夜溟痕一同对本帝赶尽杀绝?”

    “陛下,哦不,陆祈,”穆宴归冷冷一笑,平静陈述道,“仙界上上下下早已被你折磨得千疮百孔,倘若不及时处理掉你,仙界迟早会毁在你的手里,本君只不过是替仙界众人解决你罢了。”

    仙帝瞳孔猛缩,身子因惊恐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难怪黎夜城等人能如此迅速的攻破仙界的防御,想必是穆宴归这叛徒在暗中帮忙。

    看样子,穆宴归原来早就计划好了要将他彻底铲除,这人怎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他乃是权倾天下的仙界帝尊,怎能被一群卑贱之人逼到这般悲苦的境地。

    仙帝满脸的不甘心,用一种近乎绝望而恶毒的目光死死瞪着穆宴归,简直恨不得将他的皮一层层剥开。

    这时空中轰然一响,爆炸产生的余波向四周荡开。

    气流汹涌,掀起无数沙尘一扫而过,众人寻声望向阴沉的天空,随即一道清瘦的黑影宛若坠落的陨石般从空中砸了下来。

    砰的一声巨响,板砖瞬间被砸的四分五裂,向下凹陷了一大块,墨翎伤痕累累地摔倒在地,剧烈咳了几声,微眯着眼看向凌空而立的黎渃初。

    她发丝飞扬,沾染鲜血的面庞冰冷到极点,一双清冷的紫金异瞳凝聚着幽冥炼狱般的凛冽杀意。

    如同当年他初见时那般,清冷高洁却又浴着骇人的殷红血气,像极了坠落至地狱的堕天使。

    只一眼,便能让他生出无限罪恶顽劣的妄念。

    黎渃初并未给墨翎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眸光决绝,纤纤身影宛若一道迅疾的闪电从天而降,手中泠霜剑寒光淖淖,不偏不倚地刺入墨翎的心脏之中。

    她向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直视这种鲜血直流的场面,黎渃初眼里丝毫没有惊恐之色,有的只是冰冷到极致的漠然。

    面对深恶痛绝的仇人,她一向是如此。

    当初他硬生生地将她的那颗假心脏挖了出来,至使她消散,而如今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利剑刺穿他整颗鲜活的心脏。

    纵使生气吸食得再多又如何,他照样不会是她的对手。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处,溅到她洁白的衣裙上宛若绽放的红梅,衬得她看上去更加冷艳而可怖。

    墨翎冷笑着咳出鲜血,看向她的戏谑目光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释然,他哑声道:“这一次,算我输了。”

    如今这个场面他早就料到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觉得自己会是她的对手,而今能死在她手中,倒也算知足了。

    耳边声响渐渐远去,墨翎低低邪笑出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尽了此生最后一句话:“只不过即便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的,黎渃初。”

    他等着她来地狱与他作伴。

    黎渃初不以为意地拔出泠霜剑,决然挥起寒刃斩向他,一瞬之间,墨翎双目狰狞着断了气息,再没了半点动静。

    黎渃初将剑刃刺入地面,撑着遍体鳞伤的身躯站起身,冷风嗖嗖,吹拂起她染血的衣角。

    想要斩杀墨翎的确困难,耗费了她不少的灵力,还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夜溟痕飞掠而去,小心翼翼地抚着她虚弱的身子:“需要休息下吗?”

    黎渃初摇了摇头,勉强稳住身形走向正被牢牢制服住的仙帝。

    瞥见这么一张与凤灵鸢如此相似的容貌,仙帝顿时面色铁青,他紧了紧牙关,嘴硬道:“当初本帝就真该将你千刀万剐,让你沦为畜生道生不如死。”

    夜溟痕眸光一冷,黎渃初安抚住身旁蠢蠢欲动的男人,持着寒光闪烁的泠霜剑面不改色地走向仙帝。

    此刻的仙帝被阵法死死钳制着无法动弹分毫,像极了当初走投无路,濒临死亡的她。

    她轻嘲,果真是因果报应,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与她的恩怨何其深重漫长,几乎是从她母亲那里就开始了。

    她摸爬滚打,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此刻能手刃了让她家庭支离破碎的罪魁祸首。

    她抬手,锋利的长剑直指向仙帝,嗓音透着寒冰般的冷冽:“陆祈,你弑杀我父母,让我沦落至暗无天日的生活,以往种种煎熬,全是拜你所赐。”

    “今日也该轮到你死了,”黎渃初抬手,寒刃在日光下反射出幽幽冷光,她眸子微眯,决然持剑一挥而下,“带着你的罪恶到地狱去忏悔吧!”

    刀风凌厉,冰蓝色的利刃直直向着仙帝的脖颈砍去,鲜血四溅,断裂的头颅滚落在地。

    看着仙帝的身躯如风中残烛般倒下去,再无声息,黎渃初一直以来扎根在心底的那根名为仇恨的尖刺终于被拔出。

    大仇已报,她那死不瞑目的父母终于可以安心长眠了。

    冷风呼啸而过,皇城之下横七竖八躺着一堆死去的仙兵。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了,无限的黑气从死去的墨翎身上汹涌而出。

    它在半空中凝聚成巨大的雾团,几乎遮蔽了大半的长空,众人心中一惊,将目光纷纷投向那道黑雾。

    下一秒,只见那道森然黑雾伴随着桀桀笑声飞快地袭向黎渃初。

    “当心!”穆宴归赶忙大声提醒道。

    黎渃初眸子微眯,握住剑柄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身侧的夜溟痕即刻冲到她面前作势要为她挡下这诡异的黑雾。

    黎渃初镇定自若,想到无悠老者先前独自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她眼里闪过果决的锋芒。

    有些事情既然逃不掉,那不防放手一搏!

    她长臂一伸,把握着分寸将夜溟痕击开,独自上前迎上那汹涌而来的黑雾。

    黎渃初并未攻击黑雾,而是任由他如雷霆般涌入她的身体,进入的刹那间,五脏六腑仿佛都在叫嚣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她闷哼一声,稳住身形咬牙坚持着。

    “初初!”夜溟痕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想着赶忙冲上去想帮她,却被黎渃初又一次果断地用灵力阻拦下来。

    周遭人皆是被她用一堵无形的屏障拦截在外。

    黑雾完全进入黎渃初身体的那一刻,她踉跄着往后退,一手撑在冰凉的墙面,她神色痛苦,思绪却无比清晰:“离我远点。”

    她曾从无悠老者那听过,此黑雾的真名叫做邪灵,是从上古时期就令三界众生闻风丧胆的混世邪物,他本应该被各路上神击得魂飞魄散,却不知为何竟存活了下来。

    邪灵能剥夺人的心智,将其身躯为自己所用,他以人心生的邪念为食,邪念越旺盛,他所获得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被世人伤害得遍体鳞伤的黎渃初满含怨恨,于他而言,便是这世间最好也最适合的容器。

    可是黎渃初却并不想让他剥夺自己的身躯为所欲为,她这一生虽孤寂悲凉,却也有想守护的人。

    然而邪灵并未有真身,寻常的攻击对他根本就毫无作用。

    先前他虽在墨翎体内,可她却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唯有让邪灵心甘情愿剥夺进某个人的身体里与其血肉相连,她才能使用特定的法器消灭他。

    而这法器,便是先前无悠老者赠予她的那份礼。

    只不过用此等法器消灭他的同时,自己也有很大几率身魂俱灭。

    黎渃初虽憎恨世人,却也不打算牺牲任何一个无辜之人,更何况邪灵想要剥夺的对象一直都是她,那她又有何法子能脱身呢?

    这是一个既定的死局,唯有放手一搏,才有生还的可能。

    黎渃初的异瞳被深浓的黑气晕染,耳边隐隐响起蛊惑人心的桀桀声响:“不愧是被世人厌弃的邪物,所拥有的邪念就是比寻常人要强烈得多。

    黑气缭绕在她周身,越来越浓,像是有一道无形的身影从身后虚环住她:“既然世人待你如此残忍,何不与吾大杀特杀一番,让这天下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黎渃初轻启薄唇,冷冷道:“做梦。”

    她即便是死,也不会像邪灵这般肆无忌惮地杀害无辜之人。

    不论是她死去的父母,亦或是如今陪伴在她身侧的夜溟痕,都不会希望她堕落至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她不想让他们失望。

    屏障之外,夜溟痕双目猩红得吓人,正紧握玄剑奋力砍向屏障,试图冲破阻碍奔向黎渃初。

    他虽不清楚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就是有一种很强烈的要再次失去自己所爱的感觉。

    他宛若失控的猛兽疯了一般攻击屏障,嘶吼出声:“黎渃初!你不许做任何傻事,赶紧给我出来!”

    穆宴归也没有闲着,号召身后的侍卫与他一同帮助夜溟痕击破屏障。

    随着坚固的屏障隐隐开始出现稀碎密集的裂缝,黎渃初喘着粗气,意识也越发模糊不清。

    整个人好似跌入了深不见底的谷底一般,正在极速下坠。

    邪灵很清楚黎渃初虽有着一身强大的实力,内心却无比脆弱敏感,想要剥夺她的身躯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黎渃初竟还留了后手。

    她指尖虚弱地微抬,几乎是在屏障被击碎的那一刻,夜溟痕手中的珠串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好似能净化一切的圣光。

    眼见手中亮光莹莹的珠串分裂成颗颗珠子从他手腕中飞掠而出,夜溟痕心脏紧缩,没来由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