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为慕

我的爱

    夜溟痕看得连心脏都漏了一拍,思绪顷刻间乱的不行,赶忙冲上去检查她的情况。

    “初初!”

    他眼尾染上浅淡的红色,生怕她的身体又出了什么意外,搂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翻正了过来。

    夜溟痕焦急得不行,手心开始不自觉地冒冷汗,却措不及防对上一双他朝思暮想的紫金异瞳。

    他瞬间顿住。

    黎渃初懵了片刻,半响轻眨了下眼睛直直盯着他看。

    眼前的男人眼色担忧,除了面容透着浅浅的憔悴之外,看上变化并不大。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溟痕?”

    夜溟痕呼吸一滞,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艰涩的嗓音颤抖得厉害:“醒了?”他理清了下混乱的思绪,回过神后将她死死拥在怀中,用力之大好似能将她融入血肉里,“你还知道醒来。”

    黎渃初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终有一日还能醒来,钉入玄寒幻灵钉的那一刻,她其实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躺在柔软的床上,顶着周遭人灼灼的目光在让无悠老者为自己查看身体情况,她总是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无悠将搭在她手腕上的枯瘦指尖收了回来,抚着下颔的白胡须道:“小丫头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了,只不过身子因为曾经受了玄寒幻灵钉的伤害而格外虚弱,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话语落下,周围人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巨石才终于落了下来。

    夜溟痕不冷不热地道谢:“多谢前辈了。”

    无悠低嗯一声,又不疾不徐地与周围人又说了几件黎渃初身子需要注意的事情,才慢悠悠地走出屋内。

    白洛璃和诗雨也清楚自己继续待在这不太合适,索性直接出去让夜溟痕俩人单独相处。

    夜幕低垂,周遭安静下来,剩下的俩人相顾无言。

    黎渃初想到自己之前又擅自做主试图与邪灵同归于尽这事,觉得夜溟痕八成气得不轻,心里暗自琢磨着该怎么哄他。

    见四周安静得过于诡异,黎渃初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她从被窝一角伸出苍白的小手,明亮的眸子紧盯着他:“溟痕,我……”

    不待她说完,夜溟痕握住她的手,轻轻塞回被窝里,没什么情绪地打断她的话:“手别伸出来。”

    见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黎渃初就知道他肯定还很在意,纵使过了百年,他依旧还是无法释怀。

    毕竟她当初做的事情确实很让人生气,说的好听就是为爱而死,说的难听就是自寻死路。

    黎渃初默了半响,还是想跟他把话说清楚,惴惴不安地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夜溟痕顿了顿,坐到她床沿边上,一双血眸含着万般复杂隐忍的情绪看她。

    他冷着张脸,压下满腔的怒火淡声陈述:“就算生气了又如何?你不照样还是想怎样就怎样?一点也不会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自始至终,她都是这样,认完错之后还是像个无拘无束的风想怎么乱来就怎么乱来。

    他抓不住她,也猜不透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总是被她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整整一百年了啊黎渃初,”夜溟痕眸光黯淡,愤恨的话语一个个的从齿缝间挤出来,“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整日抱着一腔痴妄颓废地守在她的床头,绝望而又煎熬,像个徘徊在深渊的孤魂野鬼,日复一日地迷失在这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他恨她的自作主张,恨她的默不作声,却也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因为他害怕她转眼间便烟消云散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只能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抱着最后一丝可笑的希冀,傻傻地在她身边轻声说着话,试图能换来她的回应。

    可她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沉睡着,像个漠视一切的神女般吝啬到连一丝声响都不肯施舍他。

    这种好似生死相隔的煎熬与绝望,局外人又岂会真正懂得?

    黎渃初见他眼眶通红,心里像被无数根尖刺扎了般疼痛,她又一次把手伸出被窝,没什么力气地握住他宽厚的大掌。

    她对上他悲愤的眼睛,真挚地说:“这一次,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了,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想得美,”他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偏执地锁住她,恶狠狠地说,“这次我要把你的腿打断,让你哪都去不了。”

    黎渃初听得出来他是在说玩笑话,但也没有刻意戳破他,只是顺着他的话说:“打断了也行,反正还有你照顾我。”

    对上她浅浅弯起的眉眼,夜溟痕动作一僵,一直窝在心里的火气像泄了气的气球不争气地消去。

    见他沉默下来,黎渃初又像以往在人间那样笑意盈盈地问他:“你消气了吗?”她顿了顿,又撒娇似的补充了一句,“夫君。”

    这一次她把握好分寸,像以往那样尝试着将嗓音彻底放软了下去。

    这可是异瞳的她第一次彻底舍弃冰冷淡漠的一面对夜溟痕撒娇,虽有点不习惯但总归效果是好的。

    拖长的尾音透着浅浅的绵意,像小猫爪子一样轻轻挠过夜溟痕的心间处。

    夜溟痕喉结滚动,口是心非道:“没有,”他默了半响,硬是冷着张脸说,“之前我说过再有下次别想用这种法子蒙混过关,该教训还得教训。”

    否则她永远都不会放在心上。

    黎渃初知道他心里窝火很难消,便也坦然接受:“那你要怎么教训我?”她水眸盈盈,淡声问,“让你打一顿行不行?”

    夜溟痕轻嗤,觉得她的脑回路过于稀奇,摩挲着她滑嫩的手背:“想法不错,可我舍不得打你。”

    “你刚刚还说要打断我的腿。”她重复了一遍他方才撂下的狠话。

    他顿住,半垂着眸子说:“气话而已,听听就行。”

    黎渃初没忍住弯了弯唇:“那你还要教训我吗?”

    “自然要。”夜溟痕眸光深邃,倾身在她娇嫩的唇瓣上不轻不重的咬了几口,似是在惩罚,却又带着无比缱绻的柔意。

    虽说他之前是想着狠狠教训她,要让她长长记性,可此刻见少女如此生动鲜活,他却是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就连吼都不忍心吼。

    百年来积攒的悲愤与酸楚,只因她浅浅一笑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粗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末了又眷恋地吮吻着她的唇。

    黎渃初身上没什么力气,只是静静感受着他所谓的“教训”,想到什么后又出声提醒:“溟痕,我刚刚摔在地上的时候好像磕到了额头。”

    夜溟痕动作一顿,伸手撩开她额角处的碎发,借着昏黄的灯光果然看见了一块淤青的肌肤。

    他眉头微蹙,用法术给她治疗:“怎么会摔倒?”

    “就刚醒那会,本来想下床的,身上却没什么力气,然后就摔倒了。”黎渃初后知后觉有几分丢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最终才会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被他撞见。

    夜溟痕倒没嘲笑她,只是觉得如果她连走路都使不上力气的话,那身子肯定弱的不行。

    他起身给她掖好被子:“这几天你就好好躺着休息,别什么地方都乱跑,”突然想到什么,他眸光微冷,盯着她威胁道,“再有什么破事敢瞒着我,就别想着我能放过你。”

    他的语气极其不友好,一副凶得不行的样子,黎渃初知道她要是再敢反悔的话,那他对她的信用度估计就得透支了。

    到时候说不定腿真要被他给打断。

    黎渃初低低应下:“不会了。”

    这次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春意盎然,蔚蓝如洗的长空飘着几朵悠悠的白云。

    在床上躺了几日的黎渃初实在是闷得很,便想着跟守在一旁的夜溟痕商量下能不能出去走走。

    自从她醒了之后,夜溟痕便将要处理的事务一块搬到了她的卧房内,这样也方便他随时可以确保她的安全。

    夜溟痕闻言头也未抬,果断地拒绝:“不行,你的身子太弱了,不能随意走动。”

    黎渃初也知道自己这幅被重创过的身体脆弱得跟张薄纸似的,但整日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难免还是过于无聊了一些。

    她以往就算在极寒之地觉得无聊了好歹还能走动走动,可如今她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这小小的一席之地,换做是谁可能都耐不住。

    黎渃初想了想说:“那去院子那坐下行不行?”

    夜溟痕思忖片刻,犹豫着答应了。

    他索性把未处理完的事务先搁在一边,横抱着黎渃初来到院落处的凉亭坐下。

    屋外空气清新,黎渃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曜日下的春风轻拂而过,透着一丝未散的料峭寒意,夜溟痕担心她虚弱的身体受不住,凭空变出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

    黎渃初见状有些哭笑不得:“我还没有虚弱到经不起凉风的地步。”

    夜溟痕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上,面朝着随风摇曳的树枝意有所指道:“若非某人一声不吭地寻死,我也用不着这么瞎操心。”

    黎渃初噎住,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了。

    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那就说明上次的谈话并没有让他真正放下心来,他依旧怕她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黎渃初抬起头侧看他,夜溟痕脸部轮廓冷硬,许是一城之主当久了,不笑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冷漠的威严感。

    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语气带着点试探的意味:“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夜溟痕脑袋稍侧,握住她的手移下来,嘴硬道:“怎样都消不了气。”

    她不语,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

    若是换成别人,黎渃初恐怕都没这个耐心哄着,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未必会给。

    虽然她并不是天生就性子冷漠,但在痛苦岁月的打磨下难免会做出改变。

    可就算她改变得再多,只要一碰到眼前这个男人,她所有的伪装和防御都会在不经意间悄然卸下,只剩下柔软的一面。

    黎渃初无奈得在心中叹息一声,自己造成的局面自己得收拾好。

    她眼睫垂下,细白的指尖穿过他的指缝与他紧紧扣在一起,黎渃初低声说:“溟痕,其实道理你我都懂,只要是为了心爱之人,谁又会在乎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即便重来一遭,我也依旧会是那个选择。”

    夜溟痕瞳孔轻颤,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少女低垂的脑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微风徐徐,黎渃初薄唇轻勾,冷淡的眉眼逐渐柔和下来:“你愿为我对抗三界众生,那我自然也愿为你而死,没有什么大不大的代价,我之所以肯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她抬头看他,“我爱你。”

    这个喧嚣的尘世太困苦了,可只要有你在,万般苦难皆能化为最温暖的柔情,即便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夜溟痕脑子里好似一瞬炸出千万朵绚丽的烟火,心脏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半响他柔下眉眼,轻笑道:“我也爱你。”

    此生最幸福的一刻,大概是在最艰苦的时候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