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都市

进击的大伙儿

    身披黑袍的男子自远处快步走来,他的下半身笼罩在路边破裂管道中渗出的蒸汽里。头上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方不远处是一间酒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张灯到深夜的大多不是善茬,尤其是在这种远离中层区中心的偏远地带。

    然而酒吧老板也并不打算做成什么生意。门口的两名大汉威慑住了附近游荡的酒鬼,驱赶走了街边的混混。他们俩人都是生面孔。有的混混存心来找不痛快,毕竟这个把自己缩在酒吧深处的老板到这里做生意已有两周之久,却不曾拜会他们的码头。很明显,天真的老板以为这两个样子货能保住他的尊严。他需要得到教育。

    可事实证明门口的俩人并不是样子货,在尝试花钱摆平这些混混的举措碰壁后,他们干脆带混混进入了酒吧,于是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这要是放在前几天,他们万万不敢做这种事。可今天不同,如果计划能顺利进行,一切将在明天日出前尘埃落定。他们已经不怕引起骚动和旁人的注意了。

    黑袍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在酒吧门口的白炽灯下稍微一晃,两名大汉顿时了然,相识点点头,一人继续警戒,另一人向内打开酒吧大门,把黑袍男子让了进去。

    大汉在头前带路,沉重的脚步压得微翘的木地板嘎吱作响。大汉对酒保轻轻颔首,蹲坐在吧台后面的酒保把手从隔板下抽出来,抄起放在一旁的听筒,不再关注二人。

    走过一个转角,黑暗中立着一个人影,嘴角红色的光亮和周身刺鼻的烟味表明他并非下层区的影鬼。

    黑袍男子再次掏出了进门时用到的东西。那是一个瓶盖,产自幽都西北的连山工业区,也被称作连山城。

    人影闪开过道,大汉挤进人影刚刚挡着的小门,二人走进酒窖。

    原本是酒窖的地方被改造成了一间宿舍,原本堆放于此的酒桶已不见踪迹,几十平米的面积挤满了三层乃至四层的铁架床。有人正在打鼾,而有的人聚拢在狭窄的过道里和上下铺打着牌。

    见二人进来,玩牌的停下手中的活计,把还在睡梦里的伙计叫醒。他们知道决定幽都命运的时刻到了。

    黑袍男子走到酒窖最深处,那里摆放着一张精致的双人床,一个人呈“大”字状躺在上面,双目直勾勾盯着酒窖入口。到二人进门的时候,他一跃而起。

    “是时候了?”大字男子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黑袍男子拉下帽兜,一道狰狞的伤疤起始自左侧额头,终结于右颊颧骨。“是时候了。”

    像这样的场景在幽都的数个角落里同时进行着。深夜还游荡在外的街溜子或许会发现某些早就人去楼空的地点突然钻出一大批全副武装的人。他们分工明确,乘着来接应的各色交通工具朝着不同方向进发。

    ……

    羽都大厦是幽都最高的建筑物之一,以装饰奢华、服务周到著称。它的主人定下过一个规矩,即自大厦一百层以上不接收“普通”的客人。

    说得再次清楚一点:只有明白“战争烈度”和能把“战争烈度”付诸现实的人才能踏足羽都大厦的百层之上。

    此刻,代号“老五”的大厦主人从电梯中疾步走出,惊奇发现自己需要再爬两层楼梯才能到达大厦真正的顶部——电梯内设被人暗改了。时间不会超过半天,因为他此前刚刚来过这里。更重要的是,没有人通知他。

    虽然自己作为主人的权益遭到明目张胆的侵犯,但他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悦,老五把这些动作视作年轻人的张狂和潜藏其下的惊惶。被验明正身后,他大踏步爬上布满卫士的楼梯,来到了真正的顶层。

    厚实的红木大门朝内打开,老五一眼看到了自己此行拜访的对象。那个坐在大桌后面,背朝门口的身影。

    那道身影脚尖轻轻点地,宽大的转椅把正面朝向老五。这身影的面庞几乎被垂下的头发遮盖住,一双骨节凸出的苍白大手牢牢把住转椅的扶手。他佝偻着背,把自己拉离椅背,向前微微探身。

    “怎么样?”自如藤蔓般杂乱长发后传来的声音却是异常的浑厚。他的双眼在打量着老五。

    “一切按你的吩咐。”老五回答,见那人轻轻点头,张了张嘴,追问道:“可是,可是咱们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有很多准备还没有完成,要是再等两天,咱们可以以全盛的姿态去应对…”

    老五急切的话语止住了,因为那人竖起一只手。这手势表明了那人的态度。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这个时间段,老头子没法掺和进来;他的黑羽军在外,一时半会儿调不回来;至于王盒子,我已经把他搞定了。”那人向左侧扬了扬手,一个装有冒着红光义眼的男子走进屋内,推出一个“衣架”。

    所谓的“衣架”是对这种运用反重力运载物件的器械的称呼。它呈圆饼状,像是放大版的圆盘状扫地机器人,直径约一点五米,高不过三十厘米,光滑的表面发着微弱的蓝光。

    老五瞳孔猛的一缩。那上面正悬浮着一件极其庞大的战服,虽然没有启动,可盘虬在它表面的种种管线和凸起已经表明了它的身份。

    “云霄山!?”老五惊叫出声。

    这不由得他不惊讶。因为他曾经得到过精密的计算,那份计算的结果表明战争烈度4及以下的情况下,击杀云霄山使用者的概率几乎为零。

    老五目眦欲裂。“你违反了规则?动用了大规模…”老五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他设想中的怒火并未燃起,那人似乎十分得意于老五的表现。

    “哈,哈,哈,”那人站起身来,满是鳞片的外衣闪着点点寒光,在主人缓缓舒展身躯的同时发出“刷刷”轻响,“怎么样,你承认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吗?现在挡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没有!”

    他摊开手,细长得令人发瘆的手指连同尖锐的指甲伸过面前的黑石书桌,递到了老五面前。

    “我就要得到这里啦。”他念叨着。

    “好吧,”老五沉吟半晌,“我必须承认你的本领,但是作为你的顾问,我坚持认为咱们的前期准备…”

    “作为下属,不要质疑首领的判断,你的任务是保护我的安全和执行我的命令。”那人把手拍在桌子上,五根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其间。

    那人扬起了他的爪子,好像要抓向老五,但最终只是揉了揉自己的乱发。老五之所以选择在老头子入主幽都的时候投奔这人,就是因为他虽然疯狂,但这股疯劲大多数时候都受到理智的制约。一个有本领的疯子就像一颗炸弹,他能帮助家族打开这座堡垒的一角。

    “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利益而破坏了规矩。”老五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幽都够大啦,为了它,我可以付出破坏一点规矩,哪怕付出一些代价。再说了,我不认为它们是毫无破绽的。”他嘟囔着坐进椅子里,摆摆手,示意老五下去。接着转动椅子朝向窗外,那里看不到星星,但是能看到中层区层层叠叠的大楼和数根贯穿天地的黑色天柱。

    ……

    老五的卧室内。

    老五可能暂时掌控不了大厦,但他对这里拥有绝对的支配,这个底气源自幽都西南处的江林城。

    “你除了叫我耐心以外还会什么?当然,你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他刚刚做了什么?他,他,”老五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几乎把嘴贴在了通讯器上,他觉得恐惧和因恐惧诞生的怒意在胸腔内翻滚,“他很可能动用了烈度5以上的武器对付了王盒子。可是那时候的战争烈度为0!”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还是老五率先打破沉默,“怎么办?”

    “我们已经出动。因为你的情报,我向家族申请调动了能匹配烈度5的装备和招降卡,如果结局是无功而返…”年轻的声音顿了顿,“最好不要这样。”

    老五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深吸一口气,数年的潜伏终于要到了结果的时候了。“但愿一切顺利。”

    “但愿一切顺利,”通讯器那边的人干巴巴的说,“虽然不是不信任你,但是我想最后确认一下情报无误,你懂的,单纯是为了走个流程。”

    “绝对无误!王狗子事先做过不知道多少调查,你也知道他到底身处什么位置。要是他没有万全的把握就绝对不会起事!”

    老五知道对面想听的不止这些,于是耐心道,“我的线人也做了调查,情报绝对无误。”

    通讯器那头发出轻笑,“收到。”

    接着通讯结束。

    老五猛的把通讯器向墙上甩去,但是他并没有张开手指,而是牢牢抓住那个圆球状小东西。

    “屮他玛的二代,你们都该死!”老五明白最后说的那句话会在行动失败的情况下成为领队者脱罪的工具,家族不会真的惩罚内部成员。到时候一切罪责都会压在自己头上,因为自己给出了错误的情报才导致行动失败、成员惨死…

    不,不会的。数年卧底时光带来的强大精神力压制住了消极的念头。王狗子和线人的情报绝对无误,最大的可能性是自己一觉到天明,家族已经把王狗子的胜利果实摘取,彻底吞并幽都,自己也可以被调往某个闲差养老。

    他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在一切板上钉钉之前和王狗子保持距离,避免他察觉真相而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毕竟那种东西为了权势连自己的老爹和弟弟都不放过,又怎么会对自己这个时常忤逆他的下人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