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自管理局出发以来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后座上的王麻子出声道。

    跨海立刻踩动刹车。刺耳的摩擦声中，战车的轮胎在地面上拉出一长条深色的痕迹。

    “你不觉得这一路上的车辆有点少了吗？”王麻子透过车窗看向外面。二人此刻正处于一座通往中层区中心的高架桥上。车外烟雨朦胧，加之夜深，尽管这座高架桥上每隔十米就有一盏路灯，但这些光亮无法给二人提供高架桥之外的视野。

    二人在路上已经交换了自身的信息。跨海将自身能力近乎全盘托出，毕竟他已经是王麻子的部下。首领理解部下的能力对于双方而言都极具意义。这不单单是类似于动物露出肚皮那样单纯的臣服与示好，首领对于部下能力理解程度越深，越有助于日后的任务分配。一个不合格的首领会做出把鲨鱼扔到陆地上打老虎这种荒谬的行为，这对双方而言都非常危险。

    特殊的地方在于王麻子也同样的态度回报了跨海，她居然把自己的能力完全告知了跨海。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可是不应当出现在首领和新部下的谈话之间。

    首领和部下双方情报的不对等对于首领而言非常重要。首先，除了单纯的象征意义以为，首领在获知部下能力以后可以为部下潜在的反叛作出相应的布置，将可能发生的危险降低。部下的能力信息可以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把柄”，这就好像一柄可以威胁部下生命的剑，这把剑的剑柄，也就是部下的能力信息，是把握在首领手中的。

    其次，作为新加入的部下，跨海尚不具有完全获知首领能力的权力，他还需要考验。获知了首领的能力之后，万一部下具有歹意，他就有可能通过各种办法反制首领。哪怕新部下足够忠心，可是首领对他的了解尚浅，不足以确定他是否有资格成为保密链上的一环。以前有过较为极端和可笑的前例，一位首领为表示重视与信任，将自己的能力信息告诉了纯洁如白纸的新人部下，结果这能力信息当天晚上就通过部下梦中的呓语透露出去。

    王麻子这一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跨海的戒心，这是一种试探，还是一种妥协？

    “这真的很不专业。”跨海闷闷的说。

    王麻子先是一惊，接着释然，“是啊，咱们现在要是拘泥于专业与否，待会儿到了中心区域，恐怕就得靠专业人士料理咱俩的尸首了。”

    “你是首次成为部下，我则是首次当上首领，咱们先略微磨合一下，暂且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王麻子随意道，“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刚才的解释，那就听听下面这个：我验明了你的正身，你确实是可以信赖的人，现在是我的部下，我在幽都这个危机四伏漩涡里的助力，这一点你承认吧？”

    跨海“嗯”了一声，根据他的记忆，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座高架桥，只有通过那里，才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进入中层区的中心。若不是进入中层区的中心只能通过各种高架桥，他万万不会置身于这种令自己陷入被动的环境。可以看出来，幽都上一任统治者在防备着什么，甚至不惜动用地形卡这种珍贵道具使中心区隔绝于其他区域，成为一个悬浮在中层区之上的悬空岛屿。

    “很好，接下来，你是否承认我缺乏安全进入中层区的能力？”

    经过王麻子的透底，跨海得知她的作战服并不倾向于正面战场的对抗，甚至也不是专精潜伏，而是选择了一条罕见且相对鸡肋的道路——能力强化。

    作战服终究是有上限的，它对于使用者的强化自然也有上限。要想较大程度上强化使用者的能力，设计者必须采取强度更高的材料和更精密的仪器，这不但会导致造价大幅度提升，还会触及到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即没有材料。不是缺乏，而是干干净净的没有。

    就跨海所知，想要发挥出王麻子“五感通神”这项能力，所需的主材就有十数种。不考虑能力联动和能力短板的情况下，大多数用料可以选择相对低档的材料代替。可是其中作为中枢的部分，黑话里被称作“紫晶”的5级东西，是难以规避的。可是这东西在幽都这样的2级都市里压根没有。没有特定的交易道具，高级都市里的商人不会出售与买家都市等级不匹配的物资。并非是湮灭了逐利的本性，而是受到了规矩的压制。

    如果有了紫晶作为中枢，王麻子可以在管理局的位置就看穿中心区的景象，他们现在面临的大雾都不值得一提。可是，她没有。

    跨海不知道家族采用什么材料作为替代，但他清楚王麻子的战衣已经达到了2级都市在能力强化方面的极限，而这个极限陷入了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窘境。

    跨海同意王麻子的说法。想要快速且安全的进入中心区，她确实需要自己的帮助。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具有相当的战斗力，并且愿意服从我的大多数命令。”王麻子很有自知之明，老头儿的恩惠可以让跨海铭记于心，可是那仅限于老头儿本身，他指着个火坑下令让跨海往里跳，跨海绝对一句话都不说就执行。可是自己不一样，他们两人终究是刚刚相识，哪怕有老头子的话，想让一个新人为自己赴汤蹈火也太不现实了。这不是跨海缺乏报答之心，而是人之常情。

    王麻子很明智的采用“大多数”这个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表示了对跨海的理解。

    “是。”

    “倒数第二个问题～我确实有去中心区的现实需要，并且我切实有去中心区的意向。”

    从管理局的情况来看，家族势力已然收缩。已知幽都尚未易主，家族收拢力量伺机行动，大概率是盘踞在了易守难攻的中心区域。敌人想要获取幽都，必须得想办法搞掉老头子，否则招降卡就是废物，双方将陷入血流不止的拉锯战，这不是对方想看到的。

    万一老头子其实是故作疑镇，表面上收拢兵力，实则带着精锐部队在外，想玩一手两面夹击呢？答案是不可能，因为规矩明确写着：“城主必须与城共存。”落实到现实中就是城主在面对敌方进攻时，必须待在城内，如果城主在此期间出城，则会被抹杀。

    因此家族必然残存于中心区，王麻子也必须向家族靠拢。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以上各条都成立，请你站在我的角度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借机搞你？”

    跨海必须承认，以他的心思想不出别的可能。车子开进高架桥，向着中心区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