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从没见过杀人的葛文鑫，忍不住使劲呕吐。

    但他今天起得早，胃里没什么食儿，只吐了些白色或者半透明粘液，在氧气面罩里，发出一股馊臭味道。

    再加上被打穿了头的缉私队员发出肉焦糊味，男孩只能努力往上仰脖子。

    就见金红色的天穹下，十四五个穿着铁灰色、银色或者浅咖色轻薄防护甲的人，呈条半圆形弧线，包围在离开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

    而他侧边，离小半个脑袋的尸体不远处，站着个用沙色头巾包住头的高个姑娘。

    她在银白色太空服外，简单罩了件浅灰色碳纤维铠甲，岔着两条粗腿，全身都在颤栗。两只手还扳着只老款手枪。

    “大小姐？”

    程英红着眼睛，瞥了下地上绑得像条蚕虫的葛文鑫。才过来，拿随身匕首，给他割断了软型绑锁。

    程家二爷也过来了。

    他灰褐色宽身护甲领口很高，配上没进去的半个大脸盘子，显得完全没有脖子。

    先检查了下轻伤的缉私队员，又过去看看重伤的那个，程家老二最后才看了下厚嘴唇的，以及沾亲的发际线后退伙计，并瞥了葛文鑫一眼，吩咐：

    “去把咱的穿梭机开过来！”

    男孩只好捂着左小腿坐起来。

    程英就吆喝了声：“别动！要是不想当一辈子跛子的话！”

    葛文鑫刚要嘀咕他外婆就是大夫，就看见女孩甩着那头乱七八糟的褐色卷发，自己一瘸一拐着去了。

    程家老二则在青灰色透明面具下，朝背后两个穿银白色护甲的人，鼓囊了什么。那两个人就过来，要把重伤和死亡的人，先收到了白色软袋里。

    被打烂了整个左腰的缉私队员，立即发出了狼嚎般的哭声：

    “不不不不……少尉！少尉都放过了你们……”

    听见这话，程英又三五步拐回来。然后，提起右脚上穿的银靴子，朝他的伤口狠狠碾了下去。

    那个人发出的声音，随即转成了一种要喊、喊不出的嘶哑。

    医生家庭出身的葛文鑫，只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别过头，看见厚嘴唇的伙计也捂住耳朵，闭着眼，眉心挤着个大疙瘩。

    其他来客就哈哈大笑起来：

    “老程，大条子手里的，都是些软脚嘛！”

    “怪不得一下就叫毛娃娃领着的杂牌给端了。”

    “你家这些年都不得发达！运得都是些什么？！猪油面粉呃！”

    程英猛地扭头大吼：“闭上你们的X嘴！我们只运这一次军火！”

    “喔喔喔……”后面的男人女人笑得声音更大了。

    程英瞪着微微青肿的左眼，看着程家二爷：“小爸！”

    但程家二爷只是皱着眉头挥挥麂皮手套，让她快去把登陆用的穿梭机去开过来。

    这时，发际线靠后的伙计发出了声、极其痛苦的“嗯哼”。葛文鑫连忙靠上去，帮厚嘴皮一起固定住同伴的伤口。

    但是，靠近大动脉的洞，已经开始汩汩地渗血了。

    少年张了几下嘴，才鼓起勇气：“他叫什么？”想想也不知道厚嘴皮子的名字，又赶紧补上了下半句：“我还不知道大家的名字。”

    厚嘴皮子眯起小眼，扁起嘴来，鸡贼地笑：

    “跑黑市的马仔都没名。要是死了，就靠这身太空服的注册信息，去核销身份……”

    葛文鑫也扁起嘴，瞪住他：“我问你！名字呢！”

    厚嘴皮子的依旧只顾嘿嘿。

    好一会，他才耷拉下脑袋，像是对枕在他肚子上的同伴说，又好像是在对葛文鑫说：“行啦，行啦，以后就老实在地上捞吧。”

    “可……我不想……穷。”

    葛文鑫顿时急躁起来。

    今天就是好例子。哪怕大条子因为“抗法”被毙了，程家二爷父女都能因为是船主家的，有银子，而被放生。

    倒是他这个连什么是走私军火都不知道的，给抓了起来。

    那个什么破烂裁判法庭后来补来的判决书上，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伙计，姓名一栏，只得串16个罗马字母外加阿拉伯数字的代号。

    “兄弟，命不单是自个的。还是一家子娘老婆娃的。”

    说着，厚嘴皮子炫耀地，从套着下巴的领口里，小心掏出条红绳穿的玉坠。它有男人小指大小。乳白色，几乎不透明，还绞着些脏兮兮的墨绿色丝儿，像块石头。

    “嘿嘿！以后要传给我娃。”

    “你能和自己的孩子住一起？”葛文鑫嘲笑地，也翘起两颗白生生的犬齿。

    “嘿嘿……”看见程二爷背对着他们十几步远，又忙着呼朋唤友，厚嘴皮子忙压低了声音：“大条子不是吃这种货的。”

    葛文鑫眨眨眼。

    “你知道，二当家的好耍钱……”

    厚嘴皮子的看见程英也走得好像个火柴棍那么远，刚要细说，就见两个负责给尸体套袋子的银白色家伙，朝他们这边过来了。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你们……干什么？他是自己人啊？”

    但四只套着染血手套的大手，还是不由分说，把哼哼唧唧的发际线后退塞进袋子里。

    “你们！你们不能卖他！他还有救！二当家，你姨家……”

    大饼子脸程二爷远远地朝这边瞥了他一眼，才慢慢踱过来：“再多哔哔一个字，信不信，你也去那个袋子里。谁家要是缺口条，买下你可是个好买卖！”

    后面的几个人立即笑起来：

    “那不是太浪费了吗？他和这个，还都能跑，切零碎了卖，划不来啊。”

    “是啊，程老二，咱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葛文鑫瞪大了黑色圆眼睛。

    让他最不敢相信的是，紧接着，他又看见了那枚全息影像金币。

    这回，那东西在地上转了几圈，分解出的银色硬币上，便分别出现了他满是血污的面具脸、厚嘴皮伙计的国字苦脸，还有那个轻伤缉私队员茶褐色的小脑袋。

    “哈哈哈哈……”

    来宾客们有的晃动手里既有的武器。有的，早朝第八缉私队开来的飞船跑去。不一会，一个家伙真就挥舞着把、柄长小两米的青灰色战斧，远远地大嚷：

    “看这刃！嘎嘎新！”

    厚嘴唇的伙计呲着下嘴唇、不敢出声。他屁股底下的红色土地上，渐渐晕开一片深褐色的水渍。

    他身后几步远，浅褐色小脑袋的轻伤缉私队员，还在喉咙里呜咽。只是，两只手却从捂着伤口，换到腰间。

    一个好事“游客”斜着嘴过来。拿脚挑了下、缉私队员的肋下，就立即爆了粗口：

    “XX的！这家伙……叫……叫了……人来！”

    程家二爷忙冲过去，在两个收尸人的帮助下，从茶褐色小脑袋的腰上，起下条看似普通的碳纤维武装带。

    长方形金属扣的背面，是一片暗绿色屏幕。

    上面亮着经度、纬度、高度、风速、风向和时间。三维地形图上，还跳跃着几个莹绿色的小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