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牵起你的手

第八章 万米长跑

    “真想学会魔兽里的闪烁,这样就可以闪过去,不用每次都翻这堵破墙了。”

    爬回“密道”的墙上后,武昌拍了拍蹭在身上的灰和土,向我抱怨道。我笑了笑,说:“你不是一直想要隐形术闯女澡堂吗?”

    我们俩开怀大笑。

    运动会依旧热火朝天的进行着。由于我们俩的第一个项目(参赛运动员最多每人报名两个项目)双双被淘汰,就无所事事的在赛场到处乱逛,东看看西瞅瞅,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要参赛的同学聊天,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武昌在他第二项比赛——跳远中获得了亚军。

    那时已快要到正午,空气里似乎能闻到初夏的味道。拿到被我称为“塑料牌”的武昌拉着我到操场边上最荫凉的树荫下,也就是理A班的休息区。我们大老远就看到了蝈蝈穿着浅蓝色和深蓝色相间的粗条纹polo衫坐在那儿。他向我们更新了其他赛事信息——关于谁谁谁进了什么项目的决赛,哪个项目的大热门又爆冷了之类的碎碎念。

    蝈蝈最不擅长体育,尽管我始终觉得他的身材很适合去跳高。可讽刺的是,有一次体育课测试立定跳远,蝈蝈勇夺了全班(包括女生在内)倒数第一,我曾和武昌说也难为他起跳时的摆臂动作把企鹅模仿的惟妙惟肖。

    我们三个人自从文理分班之后就很少像今天这样凑在一起了。活动课的时候我总在跑步,武昌陪着他后来在新的高一年级找到的另一个版本的舞蹈队校花散步,蝈蝈则在我视野范围之外,我们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想什么,“反正没好好练立定跳远就是了。”武昌很肯定这一点。

    武昌说他推断蝈蝈好像有点喜欢文A班的一个女生,因为总感觉到他看向我们班那边时有一丝惆怅,但他无法确定是谁。在我们俩用尽了几乎所有办法之后,蝈蝈仍旧软硬不吃,坚决不承认这码事。他的这种态度使得我对武昌的说法更坚信了。于是我们开始向周围的同学八卦起来,爆发出一阵阵的嘻哈声引得坐在另一头的张蕾也忍不住笑了。

    之后的赛程中,我和武昌拉着蝈蝈去看了有我们班选手参赛的几乎所有女子组比赛,想通过观察来确定哪个是蝈蝈的梦中情人。我们三人在各个赛区游荡,把女子组个人赛、接力赛、跳高、跳远、跳绳比赛统统都看了,但一无所获。

    看女子组跳绳比赛时,武昌拉着我和蝈蝈在赛区斜前方驻足。没想到看起来很柔弱的她跳绳很厉害,最后拿了高二女子组亚军。她穿着粉色T恤和蓝色的校服裤子,跳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轻盈,1分钟的时间里一次间断也没有。至于她跳了多少个,我当时没有数清楚,就算数清楚,现在也不可能记得清楚了。能回忆起来的,就只有她扎起来摆动的头发、轻盈的步伐,还有那随着跳跃高低起伏的胸部。

    可能是我看的太投入了,以至于广播里播放了三次我的名字去男子万米长跑比赛检录处检录后武昌才提醒我。

    “就知道是她!”武昌和蝈蝈相对一笑。

    “合作愉快!”蝈蝈说罢,和武昌击掌庆祝了起来。

    “蝈蝈你演技真不错,木同学都信了”

    “那你可说呢,也就他这样的纯情小少年耳根子直信了你的胡说八道。”

    我朝他俩比着中指跑向了检录处。

    万米跑是本次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不区分预赛和决赛,一次定胜负,每班派1名选手参赛,共16名选手。

    比赛开始时,中午时还万里无云的天空上逐渐飘来了银灰色的阴云,遮住了晒的让人快要睁不开眼睛的太阳。几乎全校师生都注目着这场最后的比赛。在跑道上预备时,我想找到张蕾,但又失败了。

    这次我没有忘记起跑,起跑的非常顺利,甚至一度跟随在了第一名的身后领跑全场。但跑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这不是我平日里跑步的节奏,如果保持这样的速度后半程一定会乏力,于是我采取了保留体力的策略,逐渐让其他选手超过,只保持在了第二梯队中游。

    可能是高中时期这段时间所养成的习惯,直至上大学、工作之后,我在跑步时一直都没有听歌的习惯,我也无法理解跑步时为什么要戴上耳机。总觉得戴上耳机跑步,无论什么音乐都感觉很吵的样子。对我来说,一块能看时间的手表都足够陪伴这段孤独但有趣的时光。在大学毕业,从诺基亚换到智能手机之后,手表才逐渐被手机的运动app所取代。

    跑步时不听歌,同时也很难就一件事进行深入的思考,任凭自己的大脑一边负责开启自动思索模式,另一边负责聆听。我可以听到大脑在不断回味张蕾温柔如水的面庞,以及她粉色T恤下起伏的胸部,但全然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猥琐或亵渎之意。别样的欲望和眼前的赛道一样,一圈又一圈,无限接近着终点,又无限逃离着终点。

    与我而言,跑步的意义既是“形式”也是“实质”。坚持成为了一种习惯,工作多年后我都坚持着跑步,坚持跑步也可以说成是坚持坚持本身。但成绩嘛,真的一言难尽。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训练方法不够科学,还可能是核心力量或是腿部肌肉缺乏锻炼等原因,总之是跑不过那些体育特长生和篮球爱好者。好在平日的坚持总还算起到了一些作用,我能一直紧紧的跟着第二梯队。

    这场比赛引起全场轰动的除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就是校花姑娘站在赛道外给他的男朋友,也就是蚂总递了一瓶矿泉水。蚂总像职业马拉松运动员一般接过来边跑边举起水仰着头往嘴里倒,然后又把倒到嘴里的水吐在一边,潇洒的把瓶子往场内丢去。

    我跟随在蚂总身后跑着。再后来发现天阴沉的更厉害了,但空气里丝毫没有清凉的意思。

    后半程的某一圈,我的目光终于找到了张蕾,并且我们又一次四目相对了,我冲她挥手,她笑的更灿烂了。在那一刻她笑的特别让我惊喜,笑容里似乎包罗了整个山城的春色,那个笑容似乎也成为了很多年后记忆中最温柔的一缕笑容。那一刻,她的笑容像是刘慈欣的超新星爆发在了我心中,像三体人一般把她想表达的含义通过非语言的方式传递给我,传递过程中所迸发出的能量在此刻把我们周遭的时空都要扭曲了一般。后来在大学读到刘慈欣的三体第三部《死神永生》时,我完全明白程心和关一帆一起居住在小宇宙时的那种浪漫,就像此刻一样。

    我稍稍加快了速度,超越了所有篮球爱好者,我想有可能是张蕾给了我力量,但更接近事实的是我认为是他们经常在打完篮球后躲在男厕所里抽烟导致的。

    在临近终点时我得出的结论是:尽管这次的概率比上次高,因为她看我的概率为1/16,总数值虽然比上次变大了,但两次的数值乘起来就是一个非常小、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数,而这个小数非常难得。不过又立刻推翻了这个结论,因为我认为这是错觉。上大学后,基于《魔兽争霸3》的游戏DOTA火了,我曾和舍友没日没夜的在游戏中守卫远古奇迹,也不止一次的产生了当时网络段子中所说的“人生三大错觉”。所谓“人生三大错觉”,就是指在生活中仿佛听到电话响了;在游戏中觉得自己能反杀对方;在一段感情中认为对方喜欢你,这就是错觉。

    最后一圈时,全场都沸腾了起来,广播里不断传出某某某加油的通讯稿。我再次在刚刚张蕾站的地方发现了她,她和她们班其他女生一样呼喊着标准化的口号,我不管是不是错觉,都使出了浑身的力量向终点冲去,前面只剩下3个人,我能感觉到我们都在咬着牙克服疲劳感。

    在我的最后100米时,已经诞生了冠亚季军,前边的跑道空空荡荡,只剩下了我。我想起了和张蕾初次在操场跑步时的场景,以及我们一起在这条塑胶跑道上度过的每一节活动课,尤其是我在那次课间操后主动约她的那一次。

    那天下午,她来操场时显得很开心。我们朝着没有尽头的跑道跑跑停停,偶尔可以看到淡淡的柳絮在空气中飞扬。篮球爱好者们运球时的声响一直围绕在耳边,她的女伴们叽叽喳喳的笑着从我们身边经过。我远远的看到武昌难得的没有和他的小女友一起散步,在一个篮球架下等着上场。他也远远的看到了我,咧着嘴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不见你和武昌他们去打篮球?”

    张蕾问我。

    “我不太会,而且我也更喜欢跑步。”

    “可我记得高一时候还经常会看到你和武昌两个人在篮球场打球。”

    “啊,你说那会儿啊。一是当时我还对我的篮球技术抱有幻想,但经过一段时间后就放弃了;二是武昌那时还没有和她的校花女朋友在一起呢。”

    张蕾脸上带着她那标准的笑意,说:“可他们后来不是分手了吗?”

    “得亏你还是他同班同学呢,他后来不是又换了好几任女朋友吗,直到我们上高二,新一届高一新生来了之后,他又在校舞蹈队里找到了一个漂亮的学妹,所以说他哪里有功夫打篮球。”

    我的内心其实是对武昌抱有愧疚感的,因为不和他打篮球的重要原因不在于他见色忘义(要知道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本人也绝非属于为了女生可以放弃自己娱乐时间的那号人物),而在于是我感觉自己协调性太差了不适合打篮球。

    “我还是觉得,塑胶跑道才真正适合我。”

    我向张蕾补充道。

    “那运动会你肯定报名跑步项目了吧。”

    “是啊,我报了百米和万米。听起来就像是两个极端。”

    “那下周的运动会,期待你的表现。”

    语气是那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