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预言书开始

第七章 与虎谋皮

    西唐历1809年,夏1月,1日,周三。

    诺兰城北,一座由邢家提供的闲置城堡门前聚集了一群身穿纯白华美薄衫的贵族。

    那是由数层几乎透明的丝绸交叠而成的短袍,极细的金丝于衣服上游走交织,花纹繁杂,交错而大小不一的圆圈遍布全身,胸口用黑线绣着梭形的眼,瞳孔用层层叠叠的弧代替,像是石子落入水中激起的水涡。

    吱呀~

    城堡大门被两个留着天蓝长发的仆从缓缓推开,一个发色更深的男子从中走出,对着人群鞠了一躬,说道:“日安,【涡瞳】的第一次集会马上开始,各位请进吧。”

    脸上蒙着白纱的王策跟着人群,一起进入了这座有些年头的古堡。通道两侧,打磨光亮的石壁上人影绰绰,燃着微光的蜡烛把人们身后的黑暗拉得很长,墙壁后隐隐传来汩汩流动的水声。

    穿过狭长的通道,便来到了一个摆着长桌的大厅,上首坐着一个身穿蓝袍的男人。

    海藻一般的头发下面是一张同样深蓝的半脸面具,白色短袍的胸口不是黑色的眼,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色细线围城的圆圈。男人微微颔首,全然放松的身体紧贴高背的巨大王座,样子像是在打盹。

    其余每一张椅子的椅背上都纹着不同的家族徽章,两个气度不凡的白袍者直接从人群中穿过,坐到了上首男人的两侧。剩下的众人也按照家族的尊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王策用余光看去,一人无论是走路还是静坐,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攻击性。而另一人则恰恰相反,宽厚有力,给人一种踏实安稳的感觉。

    能坐到上首的两侧,自然是四伯的人了。可是为什么只有三席?

    等到长桌两侧重归平静,男人这才抬头。王策没有选择和他对视,但是依然能感受到一股说不清意味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各位日安,我是邢家的家主,邢渺。”

    沙哑,但是厚重而深沉,男人的声音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为了保证城里的安全,【涡瞳】需要监视城内不同的区域,保证没有外来的中高级灵视者,也没有野生的中高危灵仆。”

    邢渺看向身旁静立的侍者——那个引领众人的深蓝发色男人,微微摆了摆手。男子立刻会意,从角落的桌子上拿起一摞纸条,分发给在场的众人。

    王策接过纸条,上面赫然写着:

    “尤家:【玩具熊】。负责区域:诺兰学院。”

    众人又交头接耳,嘈杂地讨论起来,王策左侧的人扭头看向他,似乎也想交流一番。不过那人在注意到了加粗标注的【玩具熊】之后,悻悻地又收回了视线。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厅内方才稍作安静,上首的邢渺再次开口,说道:

    “从下周开始,【涡瞳】将在每周一进行一次由我主持的例会,其余时间大家自由沟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大家只需要管理特定的区域,并在每周的例会上陈述情况即可。”

    说罢,他又示意抬手身旁的侍者,深蓝发色的男人便拿起一张清单,开始一条条地陈述【涡瞳】的基本规定。诸如内部成员不可公开相互对立、不可相互监视、行事不可过于张扬等等。

    等到侍者说完,王座上的邢渺缓缓起身,开始了最后的收尾。

    王策这才注意到这位家主的高大身材,如同一面直立的墙,身旁的侍者不仅身高只到邢渺的胸口,就连肩膀都几乎只有对方一半的宽度。

    “【军团之影】越来越嚣张,不日便可能有大事发生。诸位,东境的新势力日益壮大,如果此次不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以后的日子可能就没这么清闲了。”

    看着长桌两侧的贵族代表们纷纷陷入沉默,邢渺微微俯身敲了敲桌子。

    “各位不必心焦,我和剩下三位自有计划。”

    邢渺没有解释自己口中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最近诺兰城内的野生灵仆可能会激增。希望各位在工作之余也能配合四伯的人手抓捕那些失控的灵仆。”

    众人纷纷响应,在邢渺离场之后,也相继起身离开了【涡瞳】的总部。

    外界的阳光并不晃眼,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忽地刮过,心事重重的王策抬头看去,深灰的云不知何时覆盖了天空,隐约间,几滴极细的水滴似乎已经卷在风里,提前落到了他的脸上。

    气压有些低了,王策心想。

    ……

    哗哗哗~

    接天的雨幕在狂风中摇曳,王策坐在诺兰学院的会客室里,等待着校长的到来。

    雨声不停,王策端起面前的茶杯,才发现第二杯茶水也已经尽入腹中,四下看了看,接待他的校长秘书此时也不知去了哪里。

    哗哗哗~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

    在上午离开了【涡瞳】的古堡之后,他便直接赶到了诺兰学院。这是夹在城北和城东交界的一个大型建筑群,同时涵盖了小学到大学的全部课程,是诺兰所有学生求学的地方。

    作为贵族派来的监视者,他需要和校长进行简单的碰面,交代情况。但是本应立刻出现的校长却迟迟不见人影,王策想要确认自己的等待时间,却发现自己的手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恍惚间,王策似乎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学院。他想起来了,他在会客室睡了一觉,入睡前窗外的雨还没有这么大。

    隐约觉得有点蹊跷的王策起身,径直走向房门。

    吱呀,王策刚走近的时候,门便开了,可是门外却空无一人。

    轰隆!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吓得王策下意识闭眼,短短一瞬,等到他再睁眼时,面前敞开的大门已经变成了一个雕刻有野兽图腾的高大书架。

    还没等王策仔细观察书架上的书名、又或者思考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个男人的声音便在他之前坐着的沙发上响起。

    “还真是胆子小啊。”

    王策扭头看去,一双漆黑的眼睛瞬间闯进他的视线,眼角明明带着笑意,流转的眼神中却映着极浅、又清晰可辨的忧伤,嘴角的弧线不咸不淡地带着慈爱般的温柔,王策这才注意到,男人的黑发之中,肉眼可见地参杂着几缕灰白。

    虽是第一次见面,王策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知晓对方的名字,他刚想张嘴打个招呼,话却卡在喉头。

    似乎只要一张口,脑子里的名字便会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神秘的男人看到王策的样子,笑意便又浓了几分,他开口解释道:

    “我们见过,但因为手术的缘故,你关于我的记忆可能出现了问题……”

    王策的胸口突然有些痒,他想伸手去挠,却又感到一阵恍惚。等再清醒时,男人的手突然穿过了他的胸膛,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灰暗的种子。

    “真是粗糙的手段啊……错误的手术刀,错误的病人,就算靠着正确的书,找到正确的药,他又能治好谁呢?”

    男人握着种子的手突然一阵灵力涌动,原本灰暗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闪耀到刺眼的金色爬满了整颗种子。紧接着,这个重焕活力的种子又被塞回了王策的胸口。

    “你到底是谁?”

    “万稻的主人。”

    男人张嘴说了一个名字,一股巨大的眩晕感瞬间袭来,等王策再次清醒,便发现自己再一次遗忘了对方的名字。

    王策有些不安,张嘴问道:“你要干什么?”

    神秘的男人耸了耸肩,放松地躺倒在沙发里,“为了向你展示世界的真相。”

    说罢吗,男人缓缓起身,走到了窗前,又向着王策招了招手。

    暴雨之中,几个身披漆黑长袍的人在空地上围城一个圈,看身形,像是跪在地上礼拜。

    走过来的王策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男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塔梦】,是西唐最古老的邪教,他起源自诺兰,不管时代如何,他都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屹立不倒。”

    又有几个同样打扮的人闯进了雨幕,一番交流之后,其中一人竟抬头望向了他们的位置。王策一惊,猛地后退一步,却发现男人竟仍站在窗前,嘴角反而微微咧起。

    “他们发现了吗?”

    “不要紧,他们已经走不出这座学校了。”

    王策这才想起,这里是他负责监视的区域。

    “这里是梦境,是祂的主场,但也是我的主场。”

    男人回头看向王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邢渺安排你来学院别有用心,不过短时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玩具熊】那么看重你自然有他的安排,静观其变就好。”

    男人的双拳突然灵力涌动,两把黑色的弯刀出现在他的手里。

    王策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这是你们的计划吗?”

    男人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道:“这些邪教的不少高层教徒都是贵族,如果他们在梦里死去,现实里的肉身会跟着陷入极大的虚弱。”

    “至于怎么处理他们,你们自己决定。我只需要你们确保他们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不会到梦里再来干扰我。”

    王策打断道:“为什么说邢渺别有用心?失眠病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可是王策没能听到男人的回答,极大的眩晕感袭来,等到他再睁眼时,赫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会客室的沙发里,眼前一个头发稀薄的中年男子正面带歉意地看着他。

    “真是不好意思,大人,让您久等了。”

    王策明白,自己已经从梦境中苏醒,他应付地点了点头,简单和校长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便跟着校长秘书来到了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办公室内。

    哗哗哗~

    窗外还在下着雨,看着高大书架上的独眼图案,王策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