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见飞蚕袭来，舌拄上腭成金桥一道，叩齿演音，鸣打天鼓，煌煌乎有金铁之声，三通鼓毕，飞蚕尽皆委顿落地。

    瞎子来到洞外，侧头倾听，法印拍下，召出两条千结剑角兜。

    兜虫骨甲张开，覆在瞎子肩头，两根剑角一左一右垂在手臂两侧。又召出两群毒蛉，席卷如风，攻向书生。

    道家演音秘术，神通有三，分别为扣天钟、搥天磬、鸣天鼓。其中鸣天鼓可震肃虫豸，专为练蛊修士克星。

    书生将方便铲横在身前，再次扣齿鸣鼓，毒蛉吓得双螯紧闭，刺针内敛，一只只绕飞而过。

    蛉群过后，剑角随之攻来，书生挺起方便铲，两人翻翻滚滚，斗在一起。

    瞎子自身只守不攻，肩上两只剑角兜只攻不守，三者合一，攻守有度，剑角打在铁铲上，声音又沉又闷。

    书生招法正大光明，大开大合，一柄方便铲舞得法度严整，气势恢宏。斗不多久，书生忽然变招，也是只攻不守，一柄方便铲尽往瞎子脸上招呼。

    “你找死。”瞎子仗着兜虫甲厚，以攻对攻，可剑角攻去，不是偏了点，就是迟了些。

    书生所踩步法唤作柴山一步转，脚踩奇门遁甲，步步直踏凶门，每每以毫厘之差躲过剑角，看似险象环生，实则动静相应，虽危实安，攻防之势只在一步之间便能调转。

    肩上兜虫纵然甲厚，也被铲去几只附足。

    “玉金刚，还不帮忙。”瞎子急道。

    玉金刚体内灵气不稳，缩在洞里不敢出去。先前书生的几通法鼓令他颇不好受。

    瞎子勉强抵住书生，喊道：“快帮忙！”

    玉金刚心知瞎子倘若有失，自己绝战不过这书生，便也钻出洞来，谁知刚一探头，铁铲好像预备好了在等他一般，立即带着劲风铲来。

    “啊！”

    玉金刚本是蛾蛹成妖，先天披了一层甲壳，因此有“金刚”之称。这一铲正中面门，力道奇大，蛹壳虽厚，里面的黄儿却有些散了。

    蛾蛹原就未成熟，一受惊，立即开始吐丝，左一层，右一层，将个洞口封得严严实实。

    书生铲了玉金刚，头顶空门大开。瞎子见机立刻狠下杀手，剑角直插书生头顶大穴，谁知书生脑门一亮，砰的一声，剑角被震开。

    这书生的头竟比他的铁铲还硬。

    瞎子识得这门功法，乃是佛门神通，金刚灌顶功。江湖上修习的人不少，不过能练至书生这般地步的，却极少。

    瞎子怒道：“阁下半僧半道，似是而非，到底是谁，为何阻我去路？”

    书生把铁铲一横：“我打杂家拳，学百家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方便是也。”

    瞎子问道：“你是朝廷的？”

    方便摇摇头。

    “那为何拦我？”

    方便反问：“洞口的蛊虫是不是你布下的？”

    瞎子道：“不错。”

    “我正为此而来。”方便道，“近来学蛊术，捉几条研究研究。”

    瞎子怒道：“你自去学，何必出手伤人。”

    方便笑道：“那么大一只大肉蛹，你能忍住不铲吗？”

    ……

    玉金刚心里苦。

    只要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在石壁上拱出个凹槽，阖身嵌在里头，吐丝结茧，层层缠裹，茧成后发动先天神通，缓缓变透明，悄然隐遁。

    张掌柜在洞道中急速窜行，脊背上皮肤裂开，生出鞘翅，折叠在下的透明翅膀迅速伸展变硬，待见到亮光时，腰间两根平衡刺也伸了出来。

    嘭！

    张掌柜冲破丝网，带出碎石草土，直窜出十余丈远。

    六足着地后，鞘翅对斫，发出一声爆鸣。

    呛！

    洞口处书生和瞎子正自厮杀，惊觉变故，不约而同舍了对手，各自向两边跃开。

    星光之下，张掌柜挪动着六只脚缓缓转身，头上的须子变长变硬，宛如两根雉翎。

    面皮已经撑破，两个复眼前方有三个单眼，一对长长的牙钳裸露在外，头颅巨大，颜面平直。

    前胸背板宽阔，呈马鞍形，厚而坚硬，尾骨腹末拖着一条马刀形的产卵管。

    夜风一吹，整个身体变作淡蓝色，张掌柜三对翅膀接连振起轰鸣，缓缓升起，悬在高空俯视着二人。

    方便还从未见过这等妖物，以为是瞎子又来了帮手，不敢轻动，一只手按住了背上剑柄。

    瞎子却认出这正是先前抢他斗鸡的半人半妖的怪物，没想到只过了数个时辰已变成这副模样。

    震惊之余，瞎子不敢大意，缓缓解开眼上黑布。眼皮之下有东西不断颤动，蓄势待发。

    呛！

    高空中张掌柜又发出一声爆鸣，头上触角晃动，感应到水气所在，翅翼翻转，朝着水源飞去，临走前两只复眼凝视着洞口，频频回望。

    方便和瞎子眼睁睁看着张掌柜消失在夜色中，不敢阻拦。

    方便怒道：“近来城里怪案频发，是你们豢养妖物伤人？”

    “放屁！别什么事都往我们头上栽。”

    “我看你不像是往生教的，你身上还有人味。”

    “本来也不是。混口饭吃而已，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抵死拼杀，还是各走各的吧。”

    瞎子说着，时刻注意书生按剑的右手。

    方便道：“你似乎不用眼睛也能看到，眼皮底下藏了什么？”

    “要你命的东西。”

    方便缓缓拔剑：“我这里面也是要你命的东西”

    呛的一声，照胆剑出鞘。

    先天少阳剑气至刚至纯，化作一道白色匹练横切而去。

    瞎子眼皮睁开，两道雷光劈出，夜空陡然一亮。

    轰！轰！轰！

    剑气和雷光撞在一起，爆发出更强的光芒，随后一同湮灭。

    不等余震消散，方便挺剑直刺。

    瞎子连连后退。

    兜虫的剑角被削断，抛向空中。

    剑尖破开甲壳，直进中宫。

    危急关头，瞎子眼中窜出一金一银两只小蚕，嗒嗒两声，咬住剑身，就好似火钳夹住了铁条，纹丝不动。

    方便连连催发，竟奈何不得这两只小虫，蓦的身子凌空腾起，一脚踢中抛飞的剑角，朝瞎子激射而去。

    瞎子却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