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莲池底退出不过转瞬之间，怀瑾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待回过神来时就见小十四正神情焦虑的单膝跪地在她面前，竖起两根手指左右晃悠着。也许是神识收回得太快，一时有些头晕眼花，小十四又靠得这般近，让她更觉不适，便轻轻将他向后推开些。

    缓气凝神后，方才问他：“你这么急着喊我回来，是出了什么事？”

    小十四被他推倒索性就直接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打量她并无大碍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才回道：“你刚才脸色很不好，身上的气息也狂乱起来，我担心你在里面出事才急着叫醒你。哪知我连喊几声你竟然都毫无反应，真是吓死我了。”

    “是吗？”怀瑾抬手摸了下脸颊，不觉有异，于是又问：“异样持续了多久？”

    小十四皱着眉头想了想，“就几息的时间，但我始终不放心。”

    怀瑾了然的点了下头，心里明白，可能就是弥空试图闯入自己识海的那段时间。

    小十四好奇道：“你在里面遇到什么事了？”

    怀瑾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弥空创造这座兰若寺，定然不是为了修行，而是另有目的。”

    此时天色已暗，薄雾在上空缭绕，隐约可见半月斜挂在东方。

    东方……

    怀瑾踏在树梢之上，望着弥空所说的方向问道：“你知道这山的东边是什么地方吗？“

    小十四低头想了想，脑中的数据急速闪现着，不一会他说道：”旧都。“

    ”前朝的旧都……“怀瑾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去那里走一遭。“

    ”为什么“

    ”弥空的秘密也许就在那里。“

    在澄明之境里，她看得真切，弥空在描绘那副画时眼底的迷乱，仿佛那里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过去。

    午夜时，回风来了。

    与回风一同来的还有玉笙及鬼王殿鬼将，唐翼。

    唐翼今日也换了着装，一袭素色云纹滚边长衫，发髻高束用一支竹叶青玉簪固定，面白唇红，剑眉星目，五官俊秀，身姿挺拔如松。行至殿中央便恭敬的揖礼而拜，毫无半点往日鬼将的威风凛凛。此时他立在灯火阑珊下，更像是饱读诗书，端方儒雅的学子，而非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将。

    怀瑾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只见她神情闲散的斜靠在太师椅上，勾起嘴角眯眼打量起那个今夜显得格外君子端方的男人。

    半晌后，她轻言慢语道：“跟我说说，他是如何又欺负你了？”

    这话是问回风的，关切的看着身旁那飘荡无依的黑影，半点没有想要搭理唐翼的意思，好似看不到人家还对着自己躬身揖礼不敢抬头。

    唐翼神色坦然，一旁的玉笙却嘴微僵，心中擂鼓，一时里不敢轻易开口。

    如一张破布的黑影慢慢收拢，凝做一道身姿纤细的人影，长发如水草在她身后沉浮。

    玉笙见状不禁睁圆了双眼，吃惊的看着回风，她来兰若寺近六百年了，从未听说过在姥姥身边还有这样一位人物。之前唐翼觉察到她身旁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暗里提醒她小心行事。之后她假装不知将那东西引到他面前，原是想让他看看跟在自己身边的是个什么，却不曾想对方突然自暴行踪奔袭向他。

    唐翼不防情急之下还手，虽未用全力但也让对方受了不轻的伤。事后数日里，她在寺内暗中寻找，但众姐妹皆言行如常并无不妥。她当时还怀疑也许是寺外的什么人做出的，哪里能想到，姥姥不知何时竟然暗中布下这么一位人物，只为监视寺里每一个人的行踪，而众人对此至今都一无所知。

    此次若非有唐翼提醒，自己也不可能会知晓。联想到此她不尽手足轻颤，心神大惧。

    若真如她所猜测这般，那自己这么些年里的一举一动可不是全被姥姥看在眼里？

    唐翼觉察到玉笙的惊惧，心生不忍，脚下无声轻移，离她更近一些。

    怀瑾此时一心在回风身上，并未留下方两人的眼神互动。只见回风缓慢的摇头，答道：“没有。”

    怀瑾轻笑，用两指撑着额解支在太师椅上，白皙的下巴轻轻点向唐翼，“那你将他们领回来做什么？我还等着看戏呢。”

    关于玉笙私下与鬼将联络的事情她已知晓，原想先暗兵不动，待查清玉笙的目的再做打算。如今他们二人双双站到自己面前，此事便只得放到台面上，好生与他们理论一番了。

    回风看着唐翼又摇了摇头，因为身形凝结得不是很好，所以动作有些迟缓。

    “我没有带他们回来，是他们跟在我身后……自己来的。”

    她只是一道黢黑的鬼影并无实体，因而也没有明晰的五官，但仍能感觉到投来的目光里加杂着不悦。

    她让姥姥没戏看了……姥姥不开心，她也不开心。

    “哦……”怀瑾冷笑着冲唐翼挑了下眉，问道：“即如此，可又是你家鬼王有新差事派你来的。”

    虽是问话，但那打趣的语气却让众人明显听得出她是明知故问，也是在提醒唐翼，如果不是为公事，她可就不客气了。

    姥姥此时很不高兴。

    玉笙心尖抖个不停，无论是因为自己的血契命魂在姥姥手里，还是因为此刻的姥姥威重如山，都让她内心惊恐不已。她不明白不过半年光景姥姥如何就像是换了个人般，世人直以为她只有千年修为，哪知她是故意藏拙。如今无人能摸透携有神物宝器的姥姥真实法力究竟几何，修为又在第几层。

    怀瑾确实不高兴，之所不高兴不过是因为有人意图瞒着自己好拐走自家的孩子。试想任何人在面对偷偷摸摸诱拐自家小孩的心术不正之人，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这个小孩不听话，还叛逆，但无论无何都是自家的人，要打要骂也是关起门来自己打骂。外人插手进来，只会找死。

    当然以唐翼有限的认知自然不明白此时的姥姥因何而气愤，他明白玉笙所作所为已触及姥姥的底限，若情势还如从前他有足够底气能保护玉笙。但今日不同往日，他已从主上那里得知姥姥的实力不在主上之下。如此一来他是绝无可能从姥姥手里抢夺回属于玉笙的血契，更别说护她周全了。

    在发觉玉笙身边有一道若有似无的鬼气跟着时，他便明白这是姥姥的手段，也明白玉笙已然暴露了，只是不知在何时暴露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坦白从宽，也许还能换来一丝生机。

    来之前，他已将自己的所做所为告知了主上。

    唐翼将腰再弯了弯，神色恭敬的回道：“在下此次前来，是为一已私事。”

    怀瑾冷笑，“私事？将军与我兰若寺能有何私事？”她坐直，身体微微前倾，冷下脸

    唐翼闻言心下不禁生出凉意，他原还想借着主上与姥姥之间的交情能让其网开一面，不为难玉笙，但如今观她神色，此事怕终是不能善了。

    怀瑾乜眼看着二人，只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