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槐惹人爱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怀瑾在地府亮明出宝物大发神威后,六界的目光无一不聚集在荒旧的兰若寺上。若不是整座山都被小十四设下的结界护在其中,只怕这整座山头不出一日就被各路人马给踏平踩没了。

    而兰若寺则对外称病谢客,因姥姥为助地府之事元气大损,需得要闭关静养一段时日,暂不知何日能出关,故而谢绝一切来访。但没两日众人就亲眼见钟馗领着泰山府的使君手捧数个宝盒被进寺内,三四个时辰后方才出,待钟馗离了兰若寺便有人上前打听,他也毫无隐瞒,告之众人泰山府君亲下请帖邀兰若寺的姥姥至泰山一叙。

    三界闻知皆惊讶不已,一是没想到神隐千年不闻世事的泰山府君竟然也对兰若寺上了心,或者说是对她手中的神器上心,再有他们没料到这位隐世不出千年的上神行事竟是如此干脆利落,在众人还犹疑不决时泰山的请帖就这么正在光明的送进兰若寺。

    但最让天下人震惊的则是兰若寺欣然接下请帖,因此本还处在观望中的各界人士纷纷效仿起来,商议着要往兰若寺递送帖子。只是他们还未等他们议定,今夜忽又见鬼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也走进兰若寺。

    三界哗然。

    泰山府君的请帖众人还能理解,可是鬼王此举就让他们不能接受了。

    上界三重天,平日清清静静的瑶池旁,今日却是热闹非凡,喧嚣尘上。天界近半数的仙君皆围聚在此,指着瑶池上的水镜争论。可当他们还在争议不休时,就见从未在世人前面脸的鬼王裹携着云海一般翻腾进了兰若寺。这一举动让围观水镜的一众仙君神色各异,他们不能接受那道阻挡了天下人的结界竟然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少倾后,有位小仙君不禁茫然不解的发问:“兰若寺分明对外称病谢客,却大开方便之门让泰山与鬼王畅行无阻,她如此盛情款待鬼修,可是想借此举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态度,打定主意要与鬼界站在一道了吗?”

    众仙君听完有沉默不语,有摇头轻叹,也有目露鄙夷,却是都赞同了他的说法。

    六界按地位高低分属神、仙,人、鬼、妖、魔,居于天界的仙修自然看不上只能躲藏在黑暗里的鬼修及妖修。姥姥虽说也是千年夜叉必鬼修一道,但她身怀神器又气息干净纯灵,不似其他鬼修,因而天界理所当然的将她归为地仙一类。众人不知仙使早一步至半若寺宣法旨,可她称病不出至今不曾接见仙使,转头却将泰山府的人及鬼王迎入寺内。所以,怪不得天界的众仙君会做此猜想。

    他们想不明白,这位兰若寺的姥姥究竟要做什么。

    她分明身怀神器却能一直秘而不宣,隐于山野密林间的一座破败的寺庙内五六百年。这期间有关于她行事恶毒,靠吸食男人精气修炼等各色传闻从未间断过,可即便六界皆当她是祸害一方的恶鬼将会被天道除之而后快,亦不曾见她有半句的辩解。就仿佛她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不在乎天道会如何,依旧我行我素,为祸一方。

    若非是此次地府面临千年不遇的危难,险些轮回覆灭,万鬼临世,值此紧要危急关头才逼得她与师弟祭出神器倾尽全力以助地府转危为安,方才让六界知晓她的本事竟这般强横无匹。

    地府之难解除后她与师弟一回到兰若寺即刻就在山外罩下一重法力无边的结界,以此来杜绝外人的探访。自结界设立那日起暗里无人觉察之际也不知有多少人悄悄来试探过这重结界的威力,怎料那结界看似薄弱实则极至完美,其上所附的每一道术法都环环紧扣,首尾呼应,转着山脚转了又转,竟是连一丁点的破绽都找不到。

    然凡世界之种种事物皆是阴阳相对,利弊相得,有始有终,有得有失方能成器,所以无人相信天下会有如此完美无缺的结界存在。

    他们试破除结界,一番明查暗探后却发现罩在山外的这重结界牢不可契。

    无论是用何种咒术或法器都撼动不得结界分毫,细看才知原来结界并非只有一重,而重重叠叠,一层罩一层。当费尽精力破除一层后,就会看见后面还有一层,再有一层,层层如此,仿佛有数之不尽一般。到最后任凭你气尽力竭那结界却是安危无恙,威然不动。

    当真是可气,可恨,可恼。

    可待冷静下来后细想,便明白世间能将结界布设得如此繁复而又完美的人几乎不存在,那么一个小小的兰若寺又有哪个人有本事的人能设下这样的结界,定然也是借助了某个宝物。且此宝外人听都不曾听说过,如此一分析,众人只觉头皮发麻。仿佛这天下神器法宝都被兰若寺心数归于囊,这真是离谱,太过离谱。

    也因而如今兰若寺可说是天下最炙手可热的地方。这六界中无人不想拉拢那姐弟二人,是以也都在斟酌,看各方的态度。

    就这样,在他们犹豫不决时,反倒是让泰山抢了先机,之后又被鬼王捷足先登。

    六重天,万屾殿,天帝脱去了淡金色繁复华丽的锦袍,改换一身麻衣白布的广袖直缀,盘腿坐于矮榻上。一手执子,一手端茶,正在聚精会神的注视着棋盘,对外界的流言纷扰充耳不闻。天帝执黑,对面坐着的是北斗神君执白,正当此破局的紧要之时,忽听六外值守的仙官朗声禀报。泰山府的人出来了,可鬼王殿的人随后也进了兰若寺,顺便也将瑶池内众位仙君的猜测一道回禀了。

    “没有什么可意外的,毕竟她是夜叉,本就修的是鬼道,自然是与鬼界更为亲近些。”

    天帝语气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仿佛是随口而出并无他意,但北斗神君仍是听出了端倪。无他,不过是自己过于了解这位相交数千年的老友,知晓他越是轻言慢语,风轻云淡,气性就越大。如今他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心底的怒火还不知烧到了几重天外了。如此能忍也不怕自己先把自己给气死了。

    如此想,北斗神君好笑道:“你对此事当真这般若无其事?”

    天帝乜眼斜视着他,表情冷冷道:“你有这心思来问我,不如好好想一想你下属的九位星君何日才能聚齐吧。”

    闻言北斗神君横眉一挑,白子在其指间翻来覆去,世人皆知北斗神君座下有七位星君,分别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但鲜少有人知晓北斗实为九星,在七星的左右两分别还有左辅、右弼两位暗星。

    这两位暗星在七星明亮的星光下隐约难见,一直藏于夜空而不为人知。

    其中右弼星君千年前因有违天规而被罚下界历劫,原是百年即可回。但不知出于何故,右弼星君一落入凡尘便没了踪迹可寻。若不是存放在北斗星宫的命牌一直亮而未灭,北斗神君都忍不住要怀疑右弼星君是不是不为人知的某处悄悄陨落了。

    “你今日特意请我来对弈,又忽然提起消失许久的右弼,怎的,你此次去地府,可是找到他的下落了?”

    天帝将犹豫许久的棋子落下,成与不成皆在这一子间。于是棋盘之上的黑子连成一片,占据半壁江山,局势大定,白子落于下风似是已无回天之力。

    天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说道:“兰若寺里的那位姥姥想必这几日你也听到不少关于她的传闻,我猜她或许是知晓一二,神君不如去问一问她,说不得就能找到右弼的下落了。”

    北斗神君惊讶的看着天帝,沉默了一阵后方才难以至信道:“你是说那个千年夜叉是右弼?”顿了顿又自己我否定,“这不可能!”

    右弼是何性情他最为了解,怎么可能会装作女子模样出现人前。

    天帝愣了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暗暗嘲讽道:“你是在这无人踏足的六重天上待傻了不成。我何时说过右弼就是那夜叉了。我不过是在她身上感知到了些许右弼的气息存在,又知晓她自出世至今也是千年光景,细算算恰好与右弼落入凡尘的时间相当,故而心生疑惑,提醒你一句罢了。”

    北斗神君丢下棋子,也无心思再分析棋盘之上的局势孰胜孰负,他呷了口清茶仔细推敲了一遍天帝的话,忽然抬眸定定的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英俊非凡,气宇轩昂,早年的青涩早已换成只属于天帝才有的霸气威风。

    搁下白玉茶杯,他招来座下的一位仙官,命他按着天帝所说,即刻下界探查。

    这位仙官原就是右弼星君的属官,仙名淮雨,得了令后又惊又喜,头也不回的冲出殿外。

    淮雨仙官自修道成仙后被收入天界后就分配在了右弼星君座下听其调派,从小小仙使到如今的仙官,时间不知不觉间就是一千七百年恍然而过。

    千年前右弼星君因错被罚打落凡尘历劫,原想不过百年时而已,弹指一灰间就过去了。谁能料到自那之后右弼星君再无足迹可寻。北斗神宫的人多番打听寻找,六界之内竟皆无他的音信。

    今日乍然从天帝口中得知一星半点的线索,不论真假都让淮雨仙官精神大振,半分也等不及的疾速赶往下界。

    瑶池旁漫天的争论声长起不断,

    众位仙家各抒己见,想法各异一时竟难做决断,于是掌管瑶池的云倾仙子让人奉上酒水茶果。只见一二十名身着水粉纱裙,乌发束作飞仙髻,衣袂飘飘的仙娥端着托盘有条不紊的上前。待将茶果放下一一退下时,其中一位仙娥路过瑶池,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池内由灵力凝聚而成的水镜,不禁当下愣在原地裹足不前。

    她身后的小仙娥正面带羞怯的偷瞄着人群内的一位青衣仙君,未曾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于是一头撞上,不禁“唉哟”了一声。

    两人造出的动静声不小,立即引来众人的视线。

    云倾仙子见状柳眉拧起,不悦的呵斥道:“你二人为何止步不前?”

    两位仙娥深知云倾仙子严气正性,凡事不容出错的脾气,尤其是对于知错不改还一味辩解的人更是要重罚,所以都不敢开口解释,只低头认错。

    一旁的仙君们见此情景少不得要为这两位可怜兮兮的仙娥说上一两句好话,如此云倾仙子才放她们离开。

    而在纷扰杂乱之中无一人注意到淮雨仙官的迅疾如风的身影自六重天而下,直入凡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