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落

第六章 相识

    “少爷!打理好了!”小鱼儿跑进来,“我用撑水的长竹竿将她引到一艘摆渡船上,送回街上了。外头还停了艘船,可送我们上岸。”

    柳乐天回过神来,在佩仪身后,拱手扬了扬,“那姑娘,我们就先告辞了,今日之事多亏姑娘出手相助,来日有机会,定好好感谢。”

    佩仪未回头,未答话,喝着酒,赏着景。柳乐天驻留片刻,带着小鱼儿出去了,出门之时再回头,向佩仪笑道:“下回,姑娘可要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佩仪含首微微一笑,透过帐帘看着主仆二人上了摆渡船,看见柳乐天还频频回头望花舟,可绢纱包得严实,外面丝毫看不见。

    柳、乐、天,佩仪回忆着这个名字。这名字不陌生,整个湖上街的姑娘都认识这个名字,虽可能未谋其面,但铁定是闻过其名,柳公子风流俊朗,多情多金,是姑娘们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佩仪以前也听说过,柳家,行丝绸买卖,堪称烟江首商,可谓富埒王侯,赀巨将相,丝绸又半属官营买卖,所以柳家与官府、与朝廷也多少打些交道,算得上是皇商。

    柳家独子,据说柳老爷平日里对这儿子管教宽泛,养成一气风尘习性,家里的生意也一概不管,只图自己享乐,常年混迹于烟花柳巷,空有些无用才气,除吟诗作乐哄哄小姑娘外,别无他长。

    今日一见,佩仪倒觉得这位柳公子气质不凡,差点儿扑上佩仪时那侧身一闪,也似有些身手,算是文武双修,不知为何落个这样的名。

    想把自己的本事藏起来?可若说家中有兄弟争位,藏一藏还说得过去,独子,他不接没人接,藏给谁看?

    佩仪不解,但此时她已红潮生面酒微醺,管不得那么多,只想在这西湖碧波上好好睡上一觉。

    “少爷,刚才好险呐,那晓菱姑娘真是个狠的,竟然一路追到湖上来,刚刚你没看到,从水里爬起来还吵吵着要找你算账呢。”小鱼儿说。

    可柳乐天在想别的事,并没有理他。

    “你说花舟上的姑娘什么来历啊?竟然敢直接把晓菱姑娘推下水!那晓菱姑娘好歹也是潇湘馆的花魁,姑娘里出了名的脾气差,我看她是不想在这片儿待了。”小鱼儿继续说。

    柳乐天回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那姑娘不是楼馆花舫里的。”

    “啊?那是谁啊?寻常姑娘怎么会这半夜的在这湖上漂呢?”小鱼儿不解。

    “也不是寻常姑娘。”

    “那是什么?”

    “她那花舟与一般的花舫不一样,装改过的,而那拿来做帐帘的绢纱,是上等的花青云罗。你说,寻常人家能拿那么多云罗裹船用吗?”

    “云罗?还是花青的?这花青云罗最是珍贵了。那这么说来,可是大户人家啊!”小鱼儿夸张地说。

    “这烟江虽富贵人家多,可如此铺张的也在少数,既是这么特别的人物,那便不难找。”柳乐天说。

    一旁的小鱼儿突然拿嘲讽的眼神扫视他,“得了吧,上月你远远撇了眼那花楼新来的佩仪姑娘跳舞,便弃了潇湘馆要去花楼,这下上了个花舟便又要去寻人家大户小姐。您刚刚被晓菱姑娘追成那样儿,还不长记心呢?”

    柳乐天一下子凶神恶煞地盯住小鱼儿,“你说什么呢?这么没大没小的信不信我揍你?”他挥起拳头威胁道,“你懂什么?那新来的佩仪姑娘,那一曲《仙袂飘飖舞》,舞姿甚是绝妙,我观舞赏乐多年,从不曾见过那般舞姿,只不过想认识认识这么会作舞的姑娘罢了。再说这位花舟上的姑娘,林下风气,气质不凡,能结识这样的人是多好的运气?人家又帮了我忙,想感谢她不成吗?”

    “成成成,你说成就成吧。”小鱼儿敷衍地说,不以为然。

    柳乐天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一拳头还是捶在了他身上,量他也不敢再还嘴了。

    清晨的西湖依旧秀美,风飘云雾漫,笼罩着迷蒙的湖面和湖上街,好若仙境。

    佩仪在花舟上醒来,发现舟已经泊回了花楼后门的岸边,身上盖着薄被,准是小叶子一早来湖上接了佩仪回去,看佩仪还在睡,便没有叫醒她。

    天阴沉沉的,也看不出现在是几时几刻,也不知是天本就凉,还是和衣在船上睡了一晚着了凉,佩仪感觉冷飕飕的,头晕脑胀,起身回了楼里。

    穿过楼下过堂,看见楼里的人都已经忙碌起来了,小厮们打扫着桌椅厢房,后厨乒乒乓乓地准备着酒肉饭菜,姑娘们早已擦好脂抹好粉,在戏台子上布置了起来,看这架势,日头应该不早了。

    红娘不在,是画黛在指挥着大家,她站在前厅楼梯上,倒还像模像样的。

    “哎,把那个灯笼往那儿挪挪,挡着过路了。”

    ”白雪酥是给二楼厢房客人吃的,你摆在那儿做什么,一楼的摆绿豆糕!“

    ”你们干什么呢?都说了插瓶的花儿不能太素,而且你插一色白的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花楼是给人办后事的呢,你是想看姑娘们都去演哭丧不成?”

    吵吵嚷嚷的,但若没有这个吵吵,这忙碌的局面反倒令人觉得不习惯。

    后门楼梯有人正在洒扫,走不过,佩仪只得绕道前厅的楼梯上去,从画黛身旁经过时,却被她略身拦住,佩仪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佩仪姑娘这半晌午的才回来,怕不又是去哪家爷府上过夜了?”她大声舞气地喊道。

    佩仪没理她,想绕开,换个方向走,可她又横跨一步挡在佩仪面前。

    “既然回来了,就跟着大家一起干活儿呗。”她横眉竖眼的,语气十分尖酸。

    “让开。”佩仪说。

    “你别这个样子看着我,谁怕你似的,大家都在布置准备,你一个人在房里闲着,不好吧?”画黛说,她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为了让其他人都听见。

    “让开。”佩仪再道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