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落

第七章 花楼

    “大家都是替红娘赚银子的下人,你以为你高贵得到哪里去?红娘今儿不在楼里,我看谁护着你!”她抢过旁边一小厮手里的抹布,强塞进了佩仪手中,“就从擦地开始吧。”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偏着头看这两个人站在阶台上闹,不知是一向蛮横刁钻的画黛姑娘能赢,还是神秘金贵的佩仪姑娘能赢。

    只见佩仪手一挥,将那块抹布直直的摁在了画黛的脸上。那抹布还沾着擦地的水,打得画黛姑娘头重重往后一仰,差点儿就倒下去撞上墙。众人惊,但却没有人敢上前拉画黛,只定在原处,不得动弹。有的想:这下这个佩仪姑娘指定完蛋了;有的想:画黛姑娘真是惹着不该惹的角色了。

    “啊————”画黛大叫,“你竟敢打我?”说着就要冲上前来扑佩仪。

    这时,小叶子“咻”地一下蹿出来,将画黛从背后抱住,任她怎么疯泼,也冲不到佩仪面前去。

    “画黛姑娘得罪了,您还是消停消停吧,不然我也不好放手的。”小叶子说。

    而此时的画黛,哪消停得下来?她一面用脚不停蹬踹空气,一面两手乱舞乱抓,脸上本就被抹布水糊了妆,龇牙咧嘴,更是狰狞不堪,挽得漂漂亮亮的元宝髻也已歪在一旁,松松散散,左摇右摆,样子很是取笑。

    小叶子用尽全身力气把画黛搬到一边,给佩仪让出路来,“姑娘,您先回屋吧。”

    佩仪侧身走过,优优雅雅地上楼回房,看着门关上,小叶子才松了手。那画黛打不着佩仪,正好拿小叶子出气,小叶子自知若是不让她打着两下,她是不会消气的,便佯装躲开,实则还是令她实实的抽了几巴掌腰背。

    “都干什么呢?”一声呵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大门。

    红娘站在门口,双手叉着腰,呼哧着气儿盯着他们,一瞬间,所有的小厮姑娘都立马忙活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差事上去。小叶子立在那里不吭声,画黛“哇”的一下,哭哭啼啼柔柔弱弱地赶去红娘身旁诉苦。

    “红娘——那个佩仪,她打我——”

    红娘甩开她的手,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就知道惹事就知道惹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是个姑娘的样子吗?马上就要开门迎客了,你想让客人看到你这幅鬼模样?还不快去给我洗干净!”

    画黛一下子消停了,虽还一抽一抽的,但不敢再嚷嚷,“可是......”她还想再说点什么。

    “怎么?还有话要说?”红娘斜睨着眼问。

    画黛擦擦眼泪,摇摇头,欠了欠,“我下去梳洗了。”说完转身跑开。

    红娘接着回头,开始她日常的吆喝指挥,“动作都麻利点儿,客人再半会儿就该来了,不要到时候人来了桌子椅子还没给抹干净,糕点还没给摆上,惹得那些爷不高兴了有你们好受的!别以为我会护着你们,没做好事就该挨骂挨打,爷打了我还打!”她一步一步地踱上楼梯站上一楼和二楼中间的大阶台,俯视着下人们跑来跑去。

    “站住!”她突然喝住一个端着花生米准备往前厅送的小厮,指着盘儿里的东西,“我昨天怎么说的,让后厨拿小碟子装花生米,怎么又拿这个圆盘?一个圆盘能装两个小碟那么多的花生米,这样的摆法,我还赚不赚钱了?拿回去,换了!”

    “是。”小厮又捧着盘子往回跑。

    红娘绕着圈儿,手指冲着每个在忙碌的人挥舞,喊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什么花生米儿啊毛豆角儿啊,这类白送给客人吃的东西,一桌各式只准上一碟儿,多的要算银子的,我这儿开的是楼馆,不是施斋局!要是你们谁忘了结客人的银子,就从你们的工钱里扣!”

    佩仪待在房里,听着外面叫喊,总还是心烦的,昨夜里在船上睡一宿,此刻腰酸背痛,头也昏得很,眼看就要正午了,客人一来就更吵得要命。

    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小叶子的声音说道:“姑娘,我来给你送早点。”

    “进来。”

    小叶子推开门,鬼鬼祟祟地走进来,从提着的饭盒子里抽出一盘白雪酥。佩仪一向不爱吃白雪酥,那银丝糖太甜,腻人得慌。端出来后,他又一个一个把白雪酥捡开,原来,下面藏着一层马蹄糕,这个倒是佩仪的最爱。

    佩仪看着小叶子捡酥,笑了起来,“难为你了,躲着红娘给我送这个来。”

    “她此刻正站在阶台子上骂人呢,我装点装点,好省些骂。”小叶子也笑笑,“那姑娘您吃着,我先下去了,后厨还一堆事儿等着去做呢,也正好去给您盯着醒酒汤。”

    说着,他又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客人陆陆续续的上门,楼里渐渐热闹起来,佩仪的头越来越晕,还伴随着阵阵胀痛,明明门窗都已经关紧了,却还是感觉有一股股的风吹在身上,发冷,又发热。佩仪手撑着头,坐在桌前,盯着那一盘晶莹剔透的马蹄糕,却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那马蹄糕还冒着细烟,佩仪不爱吃凉的东西,常里,马蹄糕都是放凉了吃,方解暑生津,可佩仪一定要热热的吃才好。

    “佩仪姑娘,我来还你的钱。”又一个声音在敲门。

    “进来吧。”

    黄霓裳拉开门,立在门前,手上拿着她那布袋子,向佩仪行了个礼,“佩仪姑娘,我把昨天你替我垫的钱给你送来,”她脚边也有个饭盒子,“还有小叶子刚熬在后厨的醒酒汤,我也替他给你带上来了。”

    她提着盒子走进,来到桌前,跪坐下,揭开盒盖,小心翼翼地端出橙黄的醒酒汤,“我给你多加了些醋,所以颜色看起来深一些。”她将汤轻轻放在桌上。

    “谢谢。”佩仪闻到那股酸腻味儿越发恶心了。

    “姑娘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黄霓裳问。

    佩仪摇摇头。

    “噢对了,这是姑娘昨天替我垫的钱,”她从布袋里抓了些铜币出来,仔细地拨了四枚,轻轻放在桌子上,再把剩下的装回去。铜币落袋时,听得出已不剩多少,哐当哐当,清脆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