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奎书苑

“第六章 损有余而补不足”

    “刘老师早,擦桌子呢。”

    “呦刘老师,还擦桌子呢。”

    “刘老师,这桌子您都擦了俩小时了,再擦这木头都擦掉屑了。”

    我看着温和的眯眯眼,“眯眯眼,噢,不,董子墨,这书架平时都是谁整理的?”我看着董子墨的手指从自己的鼻尖指过,又往楼梯方向指了下,而后再空气中画了一个大圈,最后指向我。

    “书架不是一直都是您整理的嘛。”

    看着嬉笑的那双眯眯眼,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在我来之前,书苑的书架是谁整理的?”

    “李老师喽。”董子墨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我,“刘老师,你现在的样子跟李老师刚来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疑神疑鬼的,两只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看谁好像都有嫌疑,搜寻每一个人的‘犯罪记录’,哈哈哈……”

    我扫了眼他的丹凤眼,眯眯眼心眼多,大概率问不出来那本书的去处,不过,“李老师刚来的时候跟我一样?其他人呢,他们遇到这样的事?”我指了指这整间书苑,哈哈一笑,“都很淡定?”

    “嗯,徐老师当时就很淡定。”董子墨眼珠看向左下方,似乎是陷入了很久之前的回忆,“应该说是坦然接受。”

    “徐老师干了几年?额,我的意思是,他在书苑待了多久?”

    “得有六七年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来书苑的时候徐老师就在。”

    “你多大来的书苑?”

    “六岁。”

    “你幼儿园就来书苑了?”

    “一年级,书苑不招收幼儿园的小朋友。”董子墨眯着眼,指尖轻叩前台的桌面,“‘振奎书苑简章’,刘老师不会还没有看完吧。”

    “看了,忘了。”我很诚实的说。

    你看,我又看到了这个眼神,书苑到底看上了你什么。自从上周三王浩问出这个问题后,这六天我从十几个人脸上都看到了这样的表情。

    虽然很没面子,但我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句话,“徐老师和李老师也都是没有工作才来书苑的吗?”

    “李老师有一家汽修厂,徐老师嘛,好像是本地最大的一家新能源公司的董事。怎么,刘老师没有工作吗?”

    “没有,额,是。”我垂下眼眸,“我毕业之后一直没有参加工作。”

    “那挺好的。”迎着我差异的目光,董子墨眯着眼笑道:“这证明你不用为了生计而随便选择一份自己并不热爱的工作,也没有为了迎合大众而假装努力。姜太公八十垂钓,真希望我到那个年纪也能一个人提着板凳拿着鱼竿走到小河边晒太阳。”

    董子墨微仰着头,闭着眼睛,好像正享受阳光对他的洗礼。

    我没好气的笑道:“那你好好加油。”

    董子墨睁开眼,温和的笑着说:“刘老师,到时候如果你还在,我可以推着你跟我一起。”

    “一边去。”

    因为董子墨的插科打诨,我的心好似轻松了许多,对着他催促,“你快去学习吧。都高一了,还这么不紧不慢的。”

    “我这不是看你心神不宁的,开导一下你嘛,嘿嘿。”

    我看着董子墨,说不感动是假的,我能感觉的出来,书苑里的每一位学员都在尽可能地帮我适应。

    “虽然我不知道李老师为什么会来到书苑,但是既然来了,就说明您跟书苑有缘分,我们之间也一定是互相成就的关系。”

    “互相成就!”

    “以前徐老师经常讲,‘损有余而补不足’。水从高处往低处流,这是为人;决定木桶成水量多少的是最短的那块板,这是为己。”

    “子墨,涵哥叫你。”

    “好嘞,马上。”董子墨冲着楼梯上的人摆手,“刘老师,我上去了。”

    我目送董子墨上楼,又看了看大厅里的那个书架,反复叨念‘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家书苑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而后想到人家账户上的余额,难道我是那个不足?

    蹬蹬蹬蹬,“刘老师,陪我下盘棋。”

    我赶忙蹲下身子寻找藏身的地方。

    “刘老师,快出来,我都看见你了。”

    我听到远处放棋盘的声音,任命的从柜子里爬出来,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赵梓朔,你下棋为什么不着棋社的那些同学呢。”

    “他们最近忙着考级,我不好打扰他们。”

    “所以我就该被你打扰?”

    赵梓朔拉了拉肚子上的马甲,不好意思的说:“咱们俩不是水平相当嘛,下起来也比较有意思,嘿嘿。”

    我撸了撸袖子,给了他一记眼刀,他佯装受伤瘫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做到对面,他才悻悻地起身,“刘老师,我们还猜先吗?”

    “你说呢?”

    “那就我先,我先。”赵梓朔将黑子放到自己面前,示意我拿白子。

    半小时后……

    “再下一盘不下了。”

    “不要嘛,刘老师,再下三盘。”赵梓朔双手合十在脸前,讨好地看着我。

    “现在就不下了。”

    “啊啊啊,刘老师,再下一盘,再下一盘。”

    “行,再下一盘,谁先提十子胜。”

    “好好好。”

    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嗒嗒嗒地声音,很快,赵梓朔就烦躁起来。

    “啊,刘老师,我又输了,为什么我总是输啊。”

    我看着赵梓朔额头上亮晶晶地汗珠,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子在棋盘上演示。

    “你看,棋的块数被分断得越多,棋就会越复杂,相应的弱点也会变得更多。如果你想赢,就要给尽可能给我制造断点,给我的棋形制造缺陷,同时也要让你的棋尽量少出现弱点。”我快速在棋盘上摆了几个棋形,分步给他演示,“一定要记得,遇到进攻的时候不要着急,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你看这里,行棋的方向很重要,要记得长气脱险,破坏对方棋形制造断点。”

    我将棋盘上的子都收起来放回到旗盒,又摆了个扭十字的棋形。

    “你看,扭十字时最常见的吃子战斗基本型,黑白两方相互扭转,同时存在着气紧的特点,这个时候不要急于进攻,一定要长一方,像这样。”

    摆完之后收起棋盘上的棋子,盖上棋盒,将棋盘推向赵梓朔。

    赵梓朔笑着看我,脸颊上的两个酒窝格外显眼,很像弥勒佛。

    “刘老师,您教我下棋吧。”

    我摇头,“不是,我说赵梓朔,你一个玩儿摔跤的,整天下什么棋啊!”

    “我听人说下棋长心眼儿,我没心眼儿,所以得长心眼儿。”

    我挑眉,“那别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吃啥补啥?”

    “我不吃内脏。”

    看着小胖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我无奈的挠头,语重心长的说:“梓朔啊,我知道你是想曲线救国,但是你这路线也太曲了。”

    我看着赵梓朔迷茫无助的小眼神,调整了下坐姿,身体前倾,“这样,你从市图书馆借两本书,一本《孙子兵法》,一本《三十六计》,你背过之后再过来找我,到时候我们再来谈长心眼儿的事情,好不好?”

    “好。”

    我看到小胖子握着他的小胖手,郑重其事地对我比了个加油地手势,我眼睑微跳,坚定的看着他,回了个同样的手势,“加油。”

    “刘老师,你帮我把棋盘还给棋社,我现在就去图书馆借书。”

    ……

    看着赵梓朔闪退,我无奈的扶额,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笑着走到前台,拿起台面上的话筒,将频道调到二楼棋社,“棋社、棋社,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听到一楼喇叭里的声音,突然想到他们没法回答,立即改口:“棋社、棋社,请派一个人来一楼收一下棋盘,请派一个人来一楼收一下棋盘,over。”

    是的,没错,在那次发生三楼的尴尬一幕后,第二天我就找人来在每个楼层都装了一个喇叭,就像商场的广播站一样,我这里是总控台,他们只能接收我单方面的传达。

    哈哈哈,我真是个开动脑筋的小天才。